亥屏退左右。
刘萤上前,手势轻柔,要为胡亥解开臂上素巾。
胡亥早已自己扯落——他鲜少有这样不耐烦的时候。
刘萤手在半空僵了一僵,觑着皇帝神色,轻声道:“既然楚王愿意与汉王、淮南王一同进献税金,此事也算是成了。不需再动干戈,已是万幸。”
“跟着朱攀的那几个怎么样了?”胡亥问道。
刘萤办事素来稳妥,道:“知情人只朱攀一个,朱攀死无对证。余下几个人只知道跟着朱攀,并不知内情,审不出什么来。此事楚王究竟能否定罪,端看天意。”
“天意”这个词,可谓用得妙极了。
胡亥讽刺一笑,又道:“外面什么动静?”
刘萤把皇帝扯落的素巾慢慢叠好,轻声道:“汉王太后已知楚王行刺一事,倒是还不知楚王指她构陷,如今正陪着太子妃,派人四处打听内情呢。至于汉王刘盈与淮南王吴臣,因体力不济,中途便回来了,都还不知道此事。”
“不要张扬。”胡亥撑住额头,手指触到额头,只觉一片shi冷——原是额上沁了冷汗。
刘萤小心道:“陛下可是身体不适?”
“朕有点累了。”胡亥呢喃如梦呓,“这一仗确是赢了,朕却如此不快活。”
第233章
会猎场上, 楚王指使手下行刺一事, 成了疑案、悬案。
案件交给廷尉司马欣。
司马欣哪里敢真审?把跟着朱攀的那几个小喽啰, 翻来覆去提审, 上报的材料送入章台殿两大摞,却没有一字批示发下来。
然而楚地是年的税金的确一丝不错, 真金足份得运入了咸阳城。
而朝廷委派的三名太师,也分明进入了三个诸侯国, 协理国政。
分别是蒯彻入楚地, 周青臣入汉地, 孔鲋入淮南。
至于楚王韩信,则一直在咸阳城做着皇帝的“上宾”, 衣食住行极尽华贵奢靡, 佳人美女极尽娇媚动人, 只是不能出入,连消息都无法传送。
而昔日每逢楚王至咸阳, 必与他同食同宿、同出同入的皇帝, 忽然之间,仿佛重拾了处理政务的热情, 又恢复了宵衣旰食的理政日程, 连去探看楚王的半天光景都挤不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咸阳城又有了新的热闹, 比如大将军蒙盐与骠骑将军李甲的归来, 据说大军回程的路上,黔首们夹道欢迎;至于进入咸阳城的小将与护卫们,更是简直要被女子们瞻仰的目光淹没。
也许是因为皇帝又有了新的宠臣。
比如说远方来的客人——东胡公主贺兰燕。
对匈奴的战争中, 贺兰燕以东胡公主的身份,又是刘萤心腹,联合乌桓,夹击匈奴,功劳不小。
待战后,她又留在大秦与乌桓交界处,帮助两国建立交流来往,辅佐护乌桓都尉了解草原牧民的风俗与生活。
如今,贺兰燕自乌桓而来,受到了仅次于昔日楚王韩信的尊贵欢迎。
皇帝似乎对这位远方来的客人很感兴趣,接连三日留她在章台殿长谈。
若是换个貌美的女子,只怕早已艳闻满天飞。
然而这位东胡公主如今摘掉了面巾,并不避讳被人看到她烧伤的疤痕,也就消除了庸常之人会有的绮思。
用贺兰燕的话来说,那就是“男子的伤疤是荣誉,我的伤疤又有什么不同?”。
于是人们就称赞她的智勇大气,不同寻常;又纷纷认为,陛下看来是真的欣赏这位远方客人的品质——又或者陛下是真的爱听那些异域的故事。
皇太孙嬴祚与拓曼左右分坐在皇帝身边,也听得入神。
嬴祚活泼问道:“皇爷爷,她说的橐驼是什么东西?长什么样子?”
胡亥耐心解释道:“橐驼就像是沙漠居民的牛,可以负重,耐干旱,有长长的睫毛,背上凸起,或一个峰,或两个峰……”他索性铺开纸张,给两个小孩子画起来。
贺兰燕在旁讶然道:“陛下见过这橐驼?”
胡亥微笑道:“《山海经》中有记载,朕也是听旁人说过。”他不曾见过橐驼,倒是见过骆驼,两者本是一回事儿。
橐驼还没画完,嬴祚又有了新的问题,眨巴着眼睛望着他道:“皇爷爷,沙漠又是什么?”
“沙漠么,就像咱们的土地上都是沃土庄稼,他们地上全是沙子……”胡亥仍是很耐心,“沙子就是他们的地。”
“沙子地不长草。”拓曼忽然小声对嬴祚道。
嬴祚有样学样,冲着胡亥道:“皇爷爷,沙子地不长草!”
胡亥笑问拓曼,“你从哪里学来的?”
拓曼犹豫了一下,摇头表示自己不记得了。
——然而他确乎还记得,是父亲曾从满是沙石的土地上握起一把沙,带着几分愁容,对他道:“拓曼,沙子地不长草。”
“不长草?”
“对,不长草。不长好草,也不长坏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