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那次对话后,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改变,塞西仍是无法理解感情,仍是不懂如何回应对方,仍是喜欢孤身一人跑进镇子附近的森林中。
但在无数细微之处,这又的的确确发生了改变。
不知修斯和肯尼迪他们谈了些什么,肯尼迪和凯丽不再过分担忧塞西的去向,他们会在他回来时为他升起一堆可供取暖的火,会准备好热气腾腾的饭菜,有时也会问他几句有关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里的经历。
塞西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几次之后,他也会组织着语言,向肯尼迪他们谈及森林的天空,枝桠间的阳光,与叶尖的晨露。他时常会带回一些只在森林里生长的野菌和药草,野菌被凯丽欣然地炖进了汤里,药草则被卖到了镇子上。
如修斯说的那样,塞西试着从镇上的人们获取食物、知识,力量,纵使他的情感仍显淡薄,但最基本的交流已并不成为问题。
他扎根于人类的族群中,并慢慢地长大。
一年时光转瞬而过,长大了一岁的塞西离开肯尼迪的酒馆,搬进了猎人沃尔森的木屋里。
临别之时,肯尼迪摸了摸他的头,凯丽红着眼睛看着他。塞西沉默了好久,终于学着记忆中所见过的那些人们一样,有些生涩地挤出一个笑容。
“我很抱歉。”他说,“这一年给你们添麻烦了,但是……我由衷地珍惜这段与你们共处的时光。”
纵使他的声音僵硬地像是在背书,可凯丽的眼眶明显又红了些,这位一贯喜欢抱怨的女性张了张口,却好半天也没说出些什么,肯尼迪则用力地拍着塞西的肩膀。
“好好照顾自己。”他们说,“小怪物,我们并不讨厌你。”
塞西点了点头,他仍是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场景,于是飞快地转头跟着猎人沃尔森离开。
之后的记忆平淡而又寻常,沃尔森是个冷淡而坚毅的猎人,他没有什么照顾孩子的经验,收养塞西只是为了履行许下的约定。所幸塞西也没什么娇惯的习惯,除了彼此间没什么交流外,两人相处的到还算融洽。
这是他过得最自由的一年。这一年里,他有更为充分的理由亲近他所喜爱的森林,又能随时回到城镇交换生存的资源。在这游离于森林与城镇一年之中,塞西找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平衡点。
梦境的发展也在这一年里开始加速,深深浅浅的绿色画面飞快划过,塞西已从沃尔森家中离开,又搬进了镇上另一家人的家中。
此后,相同的事情一年又一年地重现,从记事起到十五岁,塞西接受了十五个家庭的收养。
不是所有的镇民们都对他关切以待,因为塞西的冷淡与孤僻,镇子中讨厌他的人并不在少数。之所以他们会轮换着收养他,是因为多年前的一个约定——塞西的父母曾从魔物的利齿中拯救这个城镇,这对法师提出的唯一请求是希望镇民们能在他们离去后,代他们好好照顾塞西。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塞西的父母一去不再还,曾经的恩情开始渐渐消磨。碍于约定,虽没有人苛责虐待塞西,但在长期无法得到回应的情况下,收养塞西的人也不愿再付出多余的亲切与关心。他们例行公事的准备衣食,兼之些许冷眼。纵使塞西天生无法产生感情,但这不代表他对外界的恶意一无所知。于是在十六岁的时候,他拒绝了下一家人的收养。
塞西收拾了行李,独自一人搬进了森林之中。
他记得,在六岁的时候,修斯告诉过他,他在与他人相处时,可以不必交付情感。
可这终归是一件过于理想化的事情。
在日复一日的同化过程中,塞西逐渐地感到“亏欠”。
回忆如洪流,又如画卷,一幕幕铺展在他眼前。
他看见凯丽和肯尼迪在酒馆的小桌旁微笑。
看见修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
看见沃尔森在雨夜时替他拉上滑落的被子。
看见红着脸递给他玫瑰的邻居姑娘。
塞西困惑地驻足,专注地观察着那些画面,期待自己能感受到些许触动,然而胸膛之下,他的心脏仍规律、冷漠地跳动着,连带着眼前的画面也变得千篇一律,灰暗不堪。
塞西叹了口气,任由这些闪着光的画面飘散在风中。
就这样吧,他想着,他依旧无法给出情感的交换。
但是,在情感之外,他还可以选择坚守人类的立场,人类的准则,人类的规律。
他可以做出回报。
“……你为什么没有离开镇子呢?”
在塞西十八岁成年的那面,年迈的修斯已抵达生命的尽头,他躺在病床之上,瘦削羸弱,皮肤松垮,唯有眼神还带着些许的光泽,和蔼地注视着眼前的塞西。
“你在十六岁的时候,就有了力量离开……孩子,你为什么,不去追寻你想要追寻的东西?”
“我欠了你们很多。”塞西握住了他的手,掌心下僵硬的骨节暗示着这具躯壳的虚弱,他有些无措地垂下眼来,沉默了一会,又道,“我想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