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凝视,让晏长清的心微微一震。
他十四岁就上阵杀敌,立下赫赫战功,人人夸赞,好不威风。可是却从未有人关心过他。问他一句,他真的快乐么?
刚刚上战场的时候,他不是没有畏惧过手起人头落的血腥残酷。无论是敌军还是自己的军队,一场恶战下来,遍地泥泞的血,马蹄一不小心就会踩上残肢断臂,滚落的人头。即使洗下了一身血腥,少年时期的晏长清夜里也做过可怕的梦。
后来他渐渐长大了,心性硬了,手起刀落再不曾手软。但是,这并不代表那对战场的厌恶消失了,只是那深入骨髓的可怕感觉被一层层磨练出的厚茧裹着,看不出来了而已。
他真的可以逃脱么?
晏长清看着赫连戎川认真而恳切的眼睛,半晌,很慢很慢地摇头。
赫连戎川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你说的那条路是很好,但是,现在的我还要不起。我身为一国之将,自当以保卫百姓苍生为己任,先天下之忧而忧。在家国责任面前,我自己快乐或者不快乐,并不是要紧事。”
“怎么就要不起了?”赫连戎川急了,猛地扳住晏长清的肩膀,:“你不在燕国这几个月,燕国不还是好好的?”说着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对,你不是说先天下之忧而忧么?那我问你,若是天下一片太平呢?你是不是就愿意跟我一起,后天下之乐而乐?”
晏长清心中无端一跳。
愿意与赫连戎川“后天下之乐而乐”吗?其实这个问题一被问出来,晏长清心中就立刻有了答案。
他愿意。他当然愿意。
甚至,渴望。
他真的能盼到天下太平,再无战争的那一天吗?
晏长清的目光,从翠竹,白墙,黛瓦一一扫过,终于落在赫连戎川的面庞上。
“如果真有那一天,”晏长清道:“我愿意——”
这句话的尾音尽数消失在赫连戎川激烈的亲吻中。突如其来的热吻让晏长足足愣了一下,才突然开始剧烈地挣扎。
“这是书院!你发什么疯?”晏长清竭力向后仰,想避开赫连戎川突然的发狂。可是这下却正好把自己纤美的脖颈暴露出来。赫连戎川一口含住晏长清的喉结,恶作剧般地轻轻噬咬,然后一路向上,轻咬晏长清的嘴唇,强行深入舌头,缠绵,交叠。
赫连戎川气息有点粗了:“我陪你一起等。那一天,一定不远。”
晏长清终于从赫连戎川的热吻中挣扎出来,耳尖绯红,没好气地低头走了。
赫连戎川跟在他身后。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晏长清不是说天下太平,便愿意和他在一起吗?那就太容易了。只要晏长清不回燕国,他有的是办法让这“天下太平”。
燕国的求救信他早就烧了个干净,一路上偷偷摸摸想跟在他们后面的几个燕国探子,也早让他派人捉住关了起来。自打入了这深山老林,他再也没见着燕国人的痕迹。
为了平复晏长清对燕国的挂念,他还偷偷派人伪造了几封书信,信中的燕国一片太平盛世。落款正是晏长清玄甲军的副将向瑜。
如今有了晏长清这句“我愿意”,他大可继续骗下去。至于那被围困的燕国皇帝,死了最好。他早就看那狗皇帝不顺眼。换个皇帝,也许天下真的能太平。
而晏长清也就再也不用为了那君臣情义,家国责任而出生入死。就可以真正过自己的生活。
那身将军袍,太沉太重。他舍不得眼睁睁看着晏长清被压得喘不过气,甚至险些丢了命。所以,自打在沙漠里看到奄奄一息的晏长清开始,他就已经落定了这个主意。
身为别国王子,他命中注定无法和晏长清并肩沙场,无法为他挡刀躲剑。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护晏长清周全,并为他铺好以后的路。
赫连戎川凝视着晏长清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
希望你不要怪我。
回山庄的路比来时闷了许多,两人各自揣着不同的心事,步伐却快了不少。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厮正打瞌睡,见到两人这么快就回来,皆是一惊,其中一个更是撒腿就往里面跑,被赫连戎川一把揪住了领子。
“跑什么跑?你又不是新来的,怎么还怕我不成?还不快开门?”赫连戎川奇怪道。
看门小厮欲言又止,正想说什么搪塞过去,却忽然听得山庄内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似乎是有人在挨鞭子。
“我要见晏将军!我要见晏将军!”
这一声惨呼,宛若晴天霹雳。赫连戎川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立刻想拦住晏长清的脚步。然而已经晚了。
晏长清一个箭步冲进庄内,只见游廊边的空地上,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两个魁梧的护院拿着鞭子正要继续抽人,一见晏长清突然冲进来,不由都愣住了。
“你叫我什么?”晏长清脸色微微变了。
在东云,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隐去了自己将军的身份。本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