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是吕妙因一生中最难熬最难以忘怀,最不愿回忆的一个年,饶是多年以后亦无法释怀,每每想起依旧战战兢兢。
正月初八,拓跋朔方的病情恶化,昏迷了两天两夜,御医们纷纷跪地,以袖掩面,无声哭泣。
吕妙因知道,他,怕是不成了......
强劲的眩晕向她席卷而来,她眼前发黑,狠狠扣住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清醒。
她两天两夜未合眼,流干了眼泪,看着病榻上高热到不断发出呓语的人,只觉得心口被人挖走了一大块,汩汩流血。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她轻轻抚摸他苍白流汗的脸颊,低声问道。
御医们跪俯在地,颤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无力感,回郡主,臣等翻遍医书,用尽良方,奈何陛下的病情凶猛......臣等无能。
她微颔首,不再作声,只轻轻靠在他的肩头,聆听耳边他微弱的呼吸,你们退下吧。
御医们依言退出殿外。
毕连,你们也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不必进来。她轻声道。
毕连同灵官灵钗含泪携众宫人退下。
偌大的昭阳宫只剩吕妙因二人,她和衣躺在他的身侧,无言注视着他。
夜凉如水,其他人或喜或悲,她不在乎,她只想静静陪伴着他,直到永远。
翌日。
吕丹扶和吕黛卿终于风尘仆仆赶回宫中,身后带着两名身着西洋服饰,金发碧眼的洋人,推开昭阳宫的殿门。
吕黛卿欣喜地冲进殿,阿端,吉干有救了......
话音戛然而止。
她呆愣在地,看着俯在床榻的女儿缓缓起身,满头白发。
吕妙因反应了一会儿母亲的话,猛地冲到她面前,拽住她的宽袖,连连问道:真的吗?母妃,六叔有救了?
吕黛卿怔怔地抚过女儿身侧的发丝,阿端,你的头发......
头发?吕妙因垂眸,倏然发现,满头青丝变白发。
吕黛卿捂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她可怜的女儿,究竟是怎样焦灼,怎么痛苦,才能一夜急白了头......
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没事,我没事,母妃,你说六叔有救了,是找到药方了吗?吕妙因不在意别的事情,继续追问。
吕黛卿忍住眼泪,点头道:是,我和你父王日夜兼程,找到了曾在杭州相识的两名西洋商人,他们手中有一种药,名为金鸡纳霜,可医治疟疾。
话毕,吕丹扶带着两个洋人进殿,看到女儿的变化,也是一怔,但很快收敛情绪,道:阿端,带托马斯和杰克去看看吉干,他们需要确认一下病状。
吕妙因连连点头,带着两个洋人到榻前,更为高壮的洋人用不太熟练的雅言道:没有错,和我祖母是一样的症状,只要吃了这个就会好。
边说边拿出几包粉末递过来。
吕丹扶传唤御医们上殿,将药依次传阅,御医们皆表示从未见过此药,更不知其药效。
陛下,您醒了!站在一旁的毕连呼道。
吕妙因忙冲上前,握住他的手,喜极而泣,六叔,你醒了......
拓跋朔方并未睁眼,只是动了动手指,轻柔地抚过她的手心,他已无力睁眼,身体每动一下都是煎熬。
像极了回光返照之态。
吕妙因紧紧握了握他的手,擦干泪水,站起身,大步走到两个洋人的面前,拿过粉包,对御医们道:既然你们无法确认其药效,就由我来为六叔试药,是生是死,皆由天命。
话毕,就要打开粉包。
郡主不可!御医们纷纷跪地劝道。
不......阿端......身后传来微弱的喑哑嗓音,吕妙因回头,就见他费力睁开眸子,想要起身。
她含泪不去看,打开粉包仰首灌入。
她想,纵然这是一包剧毒的粉末,若有一丝可救他的希望,她也要面不改色喝下去。
阿端......你......他急促地喘息起来,剧烈地咳嗽。
她忙回到榻前,顺抚他的胸膛,满脸泪水地回应:我在,我在!
他用尽全身力气抬手拉住她的手腕,苍白的脸颊划过泪滴,你怎么这么傻......
他死又何妨?如若她有什么意外,他方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她忍不住痛哭出声,俯在他身上,哭喊道:我心甘情愿,为了你,刀山火海,阿端亦不畏惧半分.......
吕黛卿在一旁哥哥的怀里,跟着默默垂泪。
也许吕家的儿女,都是重情之人吧,纷纷为了情之一字,受尽折磨,却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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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