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将其拢在掌心里,用木梳一点点自上而下顺过,仿佛细数他们俩共同走过的经年岁月,目光一直落在迤逦而下的青丝上,舍不得移开视线。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吕不韦一面打理,一面轻声念着喜娘特意交代给他的吉祥祝语,最后将那支凤穿芍药的步摇插在了琉烟刚刚绾成的同心髻上。
长发绾君心,愿作同心结……此刻的吕不韦并不知道,琉烟这一头长发,将生生困住他之后的很多年。
而今,他的丫头终于要嫁人了,从今往后,便不再属于他了……
琉烟起身,提着长长的衣摆在镜子前转了一圈,接着抬眸望向他:“好看吗?”
吕不韦点了点头:“出嫁不能苦着脸,如果你能笑一笑,就更好看了。”
“可我笑不出来……”琉烟说道。
结发之人不是心心念念的意中人,那么白头偕老、儿孙满堂这些愿望对自己来说便没有任何意义。
“秦王孙品貌不凡,且对你一见倾心……你嫁与他,定会幸福。”
琉烟苦涩地扯了一下嘴角:“若此为你所愿,那么我便会幸福。”
“我明白,你还在恨我……”许久,吕不韦终于叹息。
“你上次也问过我同样的话,今日我便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琉烟幽幽地凝望面前之人的双眼,认真地开口道,“迄今为止,对于我所做的一切,我从未后悔过。虽无恨,却有怨。”
彼时,房门被人轻轻敲了敲,喜娘一身罗绮锦缎,兴高采烈地候在门外,说话的尾音微微上扬:“吉时已至,公子已在屋门口等候接嫁,新娘子可以出来啦——!”
院墙外依稀能听到马蹄与车辙的声音纷至沓来,以及人们欢呼雀跃、闹腾喧哗。
车马喧嚣中,吕不韦定了定神,缓缓向琉烟伸手,启唇:“走吧。”
戴着鸳鸯交颈金钏的纤纤素手放进宽大的手掌,二人双双携手起身,一步步朝着室外走去……一如当年,她被那个冷淡倨傲的青年牵着小手,怀揣着七分不安三分好奇走进这间富丽堂皇的宅院。
她来时身无旁物,但心怀希望;走时嫁妆丰厚,却心如死灰。
他牵她来时面无表情、心如止水;他送她走时五味杂陈,心乱如麻。
屋外,日头尚未退去,余晖晚霞布满天际……
子楚已经在别苑的大门前等待多时,本就风华正茂的年纪,庄重华美的玄金色婚服加身,象征着喜庆的红纱层层覆在腰封以及衣裾上,金线绣成的蟠龙纹缠绕于领口与袖间,衣料做工无一不是上上之品,更是衬得他玉树临风、翩然若仙。
小五与小六一左一右在他身后,一人抱着一只扑棱着翅膀,引颈高歌的大雁。
吕不韦牵着琉烟抬步迈过门槛的那一刹那,子楚的眸子里闪过满满的惊艳……
亲自送嫁,亲手将琉烟的手交送到子楚的掌心,那一刻,他似乎听见自己的胸腔里有什么碎裂了……
终是木已成舟,爱隔山海,他不会回头,亦无法回头。
第279章 番外 邯郸忆7
喜宴就设在子楚自己的王孙府, 请的掌勺师傅是邯郸最有名的酒楼望春楼的大厨,山珍海味、美酒佳酿自不会少,到场的宾客都是邯郸城各个阶层的名流。
新人礼成后, 新娘便被侍婢扶进了房里, 而新郎则留在厅堂内与众人敬酒寒暄。
子楚不喜这种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场面, 也无意和这些并不相熟的赵国人谈笑风生, 何况此刻心上人就在房里等着他,如何能不心急?
但此时筵席刚刚开始, 他也只好按捺下心中的百般不情愿,手执酒盏换上虚伪的笑容,与在座诸位贵宾虚与委蛇、假意言欢。
这些人都是吕不韦请来撑场面的,他亦知道吕不韦处处为自己花足了心思,不管其中包含了几分真心实意, 起码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俩的命运是捆绑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吕不韦少年持家, 自小与父亲走南闯北,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酒量自不必提,场面上的交往亦是游刃有余。
而子楚从小居于深宫, 又不受宠爱, 君子六艺倒是Jing通,可论起酒量最多也就浅尝辄止,饭局应酬这些更是极少涉及,此时被人连哄带骗灌了好几杯琼浆, 走路的步子都有些打飘。
眼看这样下去只怕撑不到喜宴结束便要醉倒, 吕不韦遂挺身而出为其挡酒,然而见惯了诸多套路的宾客们也不是省油的灯, 根本不买他的账。
吕不韦一时间寡不敌众,只好先行讨饶:“你们个个海量,吕某自叹弗如。不过今日是人家小两口的新婚之夜,你们为难我不要紧,好歹也应替新郎官考虑一下,非得把人灌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才罢休?”
“吕老弟所言极是!良宵苦短,公子还没和新娘子行周公之礼,咱们就这么把他灌醉了也未免太那个啥……”说话的是赵国一个皮草商,此人性格爽直,讲话亦是大喇喇的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