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个子不高,微仰起脸看他,一双眼眸澄澈清透,覆着一层浅浅的润泽水色,反射着明亮的光芒,清晰倒映出他的身影。
闻曲意缓缓从怔忪中回神,神色间夹杂着微不可察的失意恍惚。
定定注视着少女Jing致的小脸,他茫然又麻木地想,不是她,不是郁眠。
郁眠已经死了,他亲手把她的骨灰抱回来的。骨灰坛不大,又冰又冷,被他搂在怀里带回家,硌地他生疼,却又重到他险些无力承受。
慢慢低下头,看向少女伸出的手,和她的人一样小小一只,手指柔软如葱段,带着养尊处优才有的白嫩。
和郁眠兼职太多而布满了茧子的、粗糙的手一点都不同。
少年面容清隽,眼角眉梢蕴含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柔软,他低眉敛目凝视着她,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道扇形的Yin影。
他没有与郁眠握手,迷茫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似乎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他轻轻蹙起眉心,眉宇间浮现一股淡淡的、自我厌弃般的Yin郁。
他开口,声线冷淡又疏离,毫无以往的温润,“你是谁?你认识郁眠?”
郁眠微微瞠目看着他,神情里掩不住的惊讶。
在她的记忆里,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性情一向温和有礼,可他现在看起来一身郁气不说,对着陌生人竟然冷淡至此,实在是有点奇怪。
两年不见,他变得她都有些不认识了。
郁眠暗暗想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说道:“我是郁眠的一位网友,我们网上认识已经有好几年了,之前没在现实中见面,不过一直有联系,这次听说她出事了,我就想来看看她……”
话还没说完,少年就已无趣的偏开脸,一手将门推开,语气懒散:“哦,那就进来吧。”
都不怀疑一下的吗?
郁眠忍不住感慨,这……变得也太多了,要不是这张脸没变,她都要怀疑是不是换了个人。
这次见到的闻曲意,真的和以前太不一样。
闻家可以说得上音乐世家,闻妈妈是一位小提琴手,自出生起闻曲意就受到音乐的熏陶,在音乐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
不过与妈妈不同的是,闻曲意虽然对音乐敏感,却并不怎么喜爱小提琴,闻妈妈最初还有些失望,后来才发现闻曲意对钢琴的天赋更高。
众所周知,钢琴是世上公认的最优雅的乐器,素来有乐器皇后之称,也许是练多了钢琴,闻曲意的性格也染上了钢琴的温和优雅、恭谦端方。
从小,他就是家长们口中夸赞的对象,性情温文尔雅、沉稳礼貌,不仅在艺术上天赋出众,学习成绩也名列前茅,还有一副干净俊秀的好相貌。
郁眠第一次见他这副样子,眼神恹恹,神色间满是颓丧疏懒,像是遭受了什么巨大打击,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一般。
难道……是因为她吗?
心中刚冒出这个念头,郁眠便立刻摇摇头将它摇散了。
虽然她也曾偷偷注视过这个俊秀的少年,在少女年少青涩的梦里,总会出现那么一个身穿蓝白校服挺拔如松的男孩,修长指节在黑白琴键上跳跃,弹奏出美妙梦幻的音乐。
可梦终究只是梦,她再清楚不过,即使他们同在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们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
当她接过闻妈妈送来的礼物时,当她听见每天夜晚响起的钢琴声时,当她站在闻家客厅里,看到橱窗里那架优雅的、美丽的小提琴时,当她站在学校的宣传栏前,仰望着排行榜上高高在上的名字时,当她高考拿到通知书,和他走在小区楼下树林里时。
盛夏的风夹杂着蝉鸣、燥热,一如少女滚烫不安的心。
她藏了许久的心事,迟疑着将要吐露。
先她一步,少年眸光清润似清晨朝露,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他说:“郁眠,我要走了,我收到了曼尼斯特音乐学院录取通知书。”
后来还说了什么,她记不太清了。
两年时间,将这段记忆模糊的只剩斑驳的光影、和煦的风和少年衣衫间清新的皂香。
所以当在医院里听说,闻曲意来为她办理了手续,她满心的惊讶与不可置信。
但后来想想,闻家人一向热心知礼,当年她父母过世后给予了她诸多帮助,这次会过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郁眠反而很是惭愧,生时麻烦人家就算了,死后还不得消停,摊上她这样的邻居,闻家还能好脾气的给她收尸,真不是一般的有素质。
一通胡思乱想,再次回过神,已经站在了闻家客厅里。
当年闻家搬家,基本没带走什么东西,他们之所以会住在这个老小区,是因为这是闻妈妈爸爸的老房子,闻妈妈念旧不想换地方,之后为了闻曲意的学业,他们一家才搬走。
四下打量一圈,基本陈设都没怎么变,只是家具上积了一层灰尘,看着有些陈旧。
郁眠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沙发坐下,不经意瞥到墙边的置物架,眼睛倏地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