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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轻轻一摆,刚才引路的那个男人便悄然站在了他的身侧,慢慢压下双膝俯下身子,像一只狗那样跪下来并慢慢爬行着。

    “你是何采菽。”那人明明好像只跨了一步,人却已经移到了何采菽的眼前,他的手指只不过是一副包了层干瘪皮囊的骨架,挑上何采菽的下巴时,直散出一股寒意,从肌肤一寸一寸地侵入了骨髓。

    “呃、是”何采菽勉强应答着,眼神却忍不住去瞟那个被唤作“雷儿”的男人。

    “十年前,你取走了我一样心爱之物,然后留下了一个废物。”他的眼眸是一种深邃的黑,吸纳了所有的情绪,“现在确实到了了结的时候。”

    “殷其雷,你觉得呢?”

    殷其雷这个名字非同小可。

    十五年前殷其雷横空出世,一把弯刀血迹斑斑,来去无踪杀人如麻,但是他偏偏杀的大多也不是纯良无辜之辈,刀下亡魂有的是烧杀抢掠、有的是偷盗奸淫,但都保释出狱、刑满释放或是逍遥法外,而且所有人都死状惨烈。由此可见,他也并非正直之辈,杀人如砍瓜切菜满不在意,遑论人在江湖,谁堪无辜,哪个人敢说自己问心无愧,殷其雷全凭自己喜好私刑定夺、取人性命。一时间,整个武林都人心惶惶。

    殷其雷从未露脸,但一定会在现场留下血书道:杀人者,殷其雷。

    十一年前,殷其雷忽然销声匿迹,从动荡的江湖中消失了。

    有人说他为了洗刷自己的罪孽遁入空门,对着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有人说他是被人寻仇,逃进了南诏地界结果不慎中蛊成了药人;有人说他原本就是传说中的噬月宫宫主,乃是重回深山修炼了,此后必有重现肆虐之时。

    有人猜错十万八千里,有人似有似无地猜中了要害,但是这些纷纭的猜测,何采菽一概没有听过,他甚至不知道殷其雷是谁。

    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个殷其雷并不简单,也能感觉到,那个像狗一样跪在宫主身侧的男人,就是殷其雷。

    但是殷其雷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噬月宫、又为什么会成了一条冰冷麻木的狗。

    何采菽忽然觉得头痛欲裂,那枚系在脖子上的蜜蜡也像是被烈火烧红的铁块一般变得滚烫,几乎要把胸口的那块皮肉烧得腐烂嵌入心口之中。他哀嚎着抱头蹲在地上,一阵接一阵尖锐的刺痛在他的脑中穿梭,但除了疼痛之外,想象中应该伴随而来的一些记忆碎片却不见踪影。

    噬月宫主的手掌按上何采菽的头顶,眼神却看向那只跪在身边的黑犬。

    “你的猎物真脆弱,雷儿。”他这样说道。

    何采菽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冰冷的石床上,殷其雷摘下了斗笠仍是裹着那一身黑衣,漠然地背对守在这房间的门口。

    “段公子?”何采菽扶着床沿慢慢坐起身来,他现在的感觉和当年从高烧昏迷中苏醒的时候很相似,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但却总有些微妙的情绪挥之不去,他可不太喜欢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

    殷其雷慢慢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有些可怖的面容。

    他的左脸尚且正常,浓重的双燕眉下压着一双棱角分明的吊梢眼,上下两片嘴唇抿得薄如一条冷冷的刀锋,若非右脸几乎面目全非,一条条经络般的凸痕盘枝虬结地爬满了半张脸,他原本应是个冷峻却也英挺的模样。]

    何采菽倒吸了一口凉气。

    殷其雷面无表情道:“你醒了。”

    他的脸上没有感情,声音也没有感情,一举一动就像是一个被剥离了所有感知能力的僵尸,何采菽不由得颇感好奇地下床来向殷其雷靠近了几步,顺势捞起男人的手腕伸出两指搭上了对方命门。

    “奇怪,身体强健内力充盈,脉象却时而紊乱时而枯竭,十怪脉之相接连显现,你却无任何表征,”何采菽伸手便去摸殷其雷的心口,谁知不摸还好,一摸却是大惊失色连连退步——这殷其雷居然没有心跳。

    殷其雷不动声色地看着,仿佛他摆弄的不是自己的身体。恍然间窗外传来一声悠悠的钟鸣,殷其雷立刻握住了何采菽手腕,再一次像老鹰猎食那样挟着何采菽滚到了床上。

    “你你你你、你要做什么?!”何采菽被他这动作吓得更加惶恐,脸上都快没了血色,再者这个鬼地方实在是天寒地冻,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肢体了。

    “行房。”殷其雷扯着嘶哑的声音麻木道。

    “行房?!”何采菽尖叫起来。

    何采菽今年已经二十六岁,按理说早就应该成家生子了,但是他从那一场大病之后就一直不能行人事,何家多次给他安排了亲事,起初连他自己也不太甘心,青楼也时不时会去几次,但是没有兴致且不说,每次草草行事之后,他也总得病上好几天,渐渐的他也断了这念头,清心寡欲地过了好些年。

    殷其雷突然这么机械地像是执行任务一般提出这事儿,何采菽即是惧怕又是茫然——他此前从未和男人做过这事,但是畏缩之后何采菽又困惑了,因为这男人身上隐隐散出的死气之后,还有一种令他感到莫名熟悉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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