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能做什么?
宵珥咬碎了这粒花生。
二十年,就是两个十年。
九天之上,曾有一位仙人,陷入十年一梦,悟破生死,以身饲龙,赢得血战。
这是她的师祖。
上古一战,破敌千万,有一个青年用了十个十年,磨出一把天地无双的斩尘剑。
这是她的师父。
为了这一剑的传承,有一个少女用了一个甲子证明自己,却又一个转头弃剑而去,叛离师门,坠仙成魔。
这是她的师姐。
而她宵珥承了这把斩尘剑,却用十年为一个枉死的少年以剑塑身,盼其重生。
从此世间再无斩尘剑光,肯教万剑低头。
她没了斩尘剑,还有澎泽伞。
可是龙脉没了宵珥,便再无可托之道。
食指和中指慢慢弯下了腰,渐渐紧握成拳。
* * *
祁平被一个大汉蒙着眼拖走了很远的路后,那人将他狠狠一推,便将他身后的门轻轻合上。
他的膝盖骨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咯的一声。
空气中飘着香甜的糖味,唤起他许久未曾进食的胃收缩摩擦,这种感觉很难受,他不得不微微弓起身子。
你叫祁平?
不远处有一道轻快的声音,他蒙着眼,看不见方向,只得凭着直觉转过脸点点头。
哑巴么,问你话怎么不答。
这是新山主花笺的声音。
他此时缓慢转动的大脑,终于有了些反应。
同样是绵软的调子,句尾的小尾巴轻轻上勾,松快活泼。
刚刚那道声音逐渐与白日一面之缘的黑袍女子逐渐重合。
这位能够让花笺始终舍身作陪的贵客,想必便是那宵珥上仙了。
祁平滴水未进,燥着嗓子回了句是
接下来没有任何声音,一时间,针落有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前方不远处,有脚步声向他的方向走来。他下意识地朝那边看去。
突然,一根温暖的手指触上了他眼前的黑布。
眼皮一颤,他似乎在这根指头上闻到了这个房间里的香味。
这根指头划到他的鼻梁处,轻轻一勾,黑布掀开,灯烛骤然通明。
久伏黑暗的双眼载不动突如其来的光,祁平捂住眼睛,不多时,他在微微张开的指缝中,瞧见了蹲在眼前的宵珥。
宵珥笑眯眯地托着下巴,嘴里似乎咀嚼着什么干脆的东西,咔哧咔哧,津津有味。
宵珥咽下花生糖,对上了祁平黑白分明的眼睛。
这么近距离一瞧,这双眼睛伏于羽睫Yin翳之下,泛着冷沉沉的黑光。
一缕碎发黏在了他的眉间,宵珥心下一动,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抚开。
祁平一抿唇,拧过头,避开了那只试图接近他的手。
他被打怕了。
辱骂和巴掌迟迟未至,他这才猛然想起,白虎已经死了。
祁平失血的脸色本就苍白,他转过脸,不敢去看宵珥,垂着眼道:脏
宵珥收回自己的手,语气故作轻松地安慰这个受惊的孩子:别怕,我不打人。她的眼睛掠过他夹杂着泥屑的头发,失了血而灰败的面颊,沾满血污的破烂衣衫.....
确实挺脏的。
她轻轻挪了挪有些蹲麻的双脚,补充道:我不打人,但是专打坏人。你呢?你想不想和我一起打坏人?
祁平没有说话,低头瞧着那双挪动的靴子,眼睫微颤,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祁平烟消云散间,新山主花笺缓缓站起身,悠悠道:这是宵珥上神
他知道。
她不是白虎,所以你最好放尊重点。我沧澜山可不是没教过你规矩。
他也知道。
祁平蜷起背脊,深埋头顶,伏身跪了下去:拜见上神,拜见山主。
宵珥赶忙伸手去捞这个孩子的胳膊试图将他扶起。
她不喜欢别人冲她跪来跪去,却又不好拂了花笺的面子。
宵珥手指圈上他的胳膊时,微微一怔。
她的手很小,拇指的食指捏在一起,却能松松地圈住这个孩子的胳膊。
就像单手握住了鸡鸭的脖子,只要她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他瘦弱的骨头。
那些起起落落的烟云围在宵珥的周围和身后,为她渡上一层柔和的纱。
她的笑意朦胧,声音清冽祁平,你想不想,堂堂正正的杀人?
祁平呼吸一窒,慢慢地看向那双澄澈的新月。
堂堂正正,杀人。
多么诱人。
他压下胃里微微上涌的酸ye没有说话。
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掉下的馅饼也绝对轮不到他。
就像他的名字,平平无奇,祁平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