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红色的母马方才跑得急了,此刻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一身黑色斗篷的宋青时翻身下了马车,手里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禁军营地不许外人随意出入,许牧打开了城门上的小窗,两人俯身相望。
许牧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分明是刚加冠的年龄,今日看起来,眼下的乌青和消瘦的面庞竟像是年逾而立的人。
不知是因为军营里的生活太过辛苦,亦或是近日的种种变故使他心力憔悴,少年的眼里少了昔日的桀骜与不羁,取而代之的是作为将才的沉稳隐忍。
宋青时望着他,开口时犹豫了半晌,不知如何称呼他才好。
尚未礼成,叫“夫君”既不合规矩,宋青时也唤不出口。她思量了片刻,还是礼貌地喊了一声“许提督”。
许牧愣了一下,两只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青时,似乎是想透过这暮色将她看透一般。
“许提督,数日未见,您可还安好?”
“宋姑娘。”许牧看着她云淡风轻的眉眼,无奈苦笑道:“您这又是何苦?”
“许提督此去千里,不知何日才能归来,青时前来送别,也是本分。”
“宋姑娘。”许牧咽了咽,带着几分不解与不甘:“许某出身低微,前途亦不甚光明,玉佩一事是许某不慎疏忽而惹下的祸端。本是许某连累了宋姑娘,坏了宋姑娘的清白名声,宋姑娘又何苦委屈了自己,替许某顶此罪过。”
宋青时瞧着他一脸苦相,无奈地抽了抽嘴角,温和道:
“许提督正直清廉,乃是人中豪杰,何苦这般妄自菲薄,刻意看低了自己?”
许牧依旧不明所以,此话听起来半真半假,像是一句无心的安慰,也像是一句真诚的期许。
他不懂宋青时,他完全不知道这个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到底为何替他出头。
朝中有才能、有前途的将士千千万,他许牧当初只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御前侍卫。宋青时纵然被岳停风泼了脏水,仍旧是有容貌和家世的千金贵女,她当真没有理由选择他。
许牧也怀疑过,宋青时做出此举是否是因为真心对他有意,可到头来他却半点没看出。纵然今晚她辛辛苦苦打马来此为他送行,许牧也没法从宋青时的眼里发觉出一丝爱意与缱绻。
她不像是一个来给未来夫君送行的思女,反倒像是在尽力演着一出她并不沉醉其中的戏。
即便两人对彼此之间并无情谊一事皆心知肚明,却无人选择主动退出此局。
宋青时不会退出,因为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许牧也不会退出,一段姻缘、一个温和如水的姑娘,换来前途坦荡、荣华万千,他没有理由拒绝。
局中的二人通过城门上的小窗两相对望,默默不语。
末了,许牧接过宋青时手中的包裹,认真道:
“时辰不早了,军营里的规矩多,许某也不宜久留,宋姑娘请回吧,夜深一路小心。”
许牧看着沉甸甸的包裹,掂量了一二,又补充道:
“距许某回京、你我二人礼成还有些时日,在此期间宋姑娘若要悔婚,许某绝不阻拦。”
宋青时莞尔一笑,认真道:
“臣女祝许提督早日功成、凯旋而归。”
“包裹里是臣女为许提督准备的征衣与各类药粉。益州一带shi热,蛇虫鼠蚁横行,臣女备此薄礼,赠许与提督与陇西王大人,以备不时之需。”
许牧原本就出身于南方,宋青时其实并不怎么担心他,她这药物主要是替岳停云准备的。岳停云长于京城,不习惯益州shi热的气候,又是个惯会忍痛不顾自身的人,若是染上了什么怪病又不能及时医治,恐怕会有损贵体。
她不能直接把东西递给岳停云,就由许牧代为转交罢。
许牧点了点头,又客套了几句,拿着那沉甸甸的包裹,转身消失于夜色深处。
黄昏已过,月上城门。
近处城门上的砖墙斑驳,远方营帐里的灯火明灭。
明日十万大军出城,当是何等的气势磅礴,风云变色。
未等宋青时合上城门上的小窗,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夜色之中,军靴踏在坚硬的砖面,脚步声踢踏。
不用细想,宋青时便知道,那是岳停云。
岳停云此时来到城门前,目的在何,宋青时不得而知。
若是突然关窗必定会发出剧烈的响动,未免显得刻意,宋青时假装若无其事地面对窗口,主动出声道:
“陇西王大人万安。”
“许夫人好兴致。”相隔甚远,宋青时都能感觉到他语气中的讽刺味道:“许夫人夜深露重来京郊军营探望情人,千里相送,当真是情谊深厚。”
宋青时笑了,温和道:
“陇西王何出此言?臣女尚未出阁,王爷如此称呼臣女未免不妥。”
岳停云没出声,凭着敏锐的直觉和模糊不清的视线,宋青时感觉他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