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刚泛出一抹鱼肚白,男人就挑起放在门口的扁担。
寒霜盖萋草,狂樱挂白枝,白发小孩冻得关节紫红。扁担颠簸,他眼皮似重千斤,只能睁开一条线,白茫中依稀可见篱笆外成群的竹筐。
人群涌往镇南的泮家。
小孩眼尖,一下就瞧见男人扁担中那出挑的白色。他的手扒着竹筐边,揪起里面的稻草,扔向白发小孩。
“爹爹,快看!妖怪在我们后边!”
几根稻草没什么分量,连扁担的边都没摸着,就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小孩声细且尖,很快引起周遭一片人的注意,令男人不由恼火,一掌扇向白发小孩的脑门,怒骂道:
“干你老母!竟特娘给老子惹事!”
庄稼汉的手劲可不是一介孩童可以承受得了的,白发小孩当即肿了半张脸,嘴角开裂处渗出不少血
“可不就是你干出来的妖怪种吗?”
男人闻言不禁嚷嚷:“老子的种会是这种货色?明明是那臭婊子——”
他情绪激动,争得面红脖子粗,但话说到一半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就这盈尺之地,百户人家,谁要是早上杀一只鸡,中午镇上的小孩便都会来蹭一口汤喝。男人只好灰溜溜地从路中央走到边上去,又愤愤地踢了几下扁担。
粗粝的短木刺扎上白发小孩裸露的皮肤,扎破冻疮上的水疱,流出红黄相间的ye体。
“外姓人的妖怪种,无畏师祖怎么会瞧得上眼?”
闲言碎语间,泮家的碧瓦朱甍就近在眼前,暗红色的高门挡不住院中的层楼叠榭。穿黑白道袍的平生教教徒站在门口,左手拿册,右手执笔。镇民们排成一条长龙,俯首弯腰,孩童们不知所谓嘬着手指,仍由那位教徒挑选。
男人被挤到最后,身上的棉袄已经穿了好些年了,根本扛不动这腊月的shi寒天气。好不容易捱到晌午,才终于轮到他。教徒身后摆满了竹筐,他敛眉,笔杆不断敲打着书册,望向男人的眼珠只余半个,大部分都隐于眼皮里。
身边的泮家奴仆会意,一把不知沾了多少血的小刀又在白发小孩手腕上划上一刀。白发小孩哼都不哼一声,眼睁睁地看着玉碗盛了小半碗混着黄脓的血。另一位奴仆将一颗黑色药丸放进去。
男人咽了咽口水,眼瞅着那碗血在搅动过后霎时变得如净水般清澈。
“咦?”教徒稍稍低了下巴,与男人平视,“竟是上上品?”
他把书册翻得哗哗响,打量着男人,忽地想到什么:“城北泮氏这小孩是不是还有个同胞弟弟?”
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支支吾吾道:“仙人莫怪,我家的臭婆娘非要多看几眼我也是没想到这贱种竟有如此仙缘,能入仙人的眼。我这就回去给仙人您抱来,这就去”
“爹亲!”
远处奔来一名孩童,在男人的怒视下拱进扁担中。他牵起白发小孩的手,哈气为其取暖,丝毫不介意沾上脏污的垢物。他撩起他的白发,将冰凉的脸蛋贴着那处滚烫的浮肿,轻轻地喊着:“哥哥。”
男人举手就要抽上他的后脑勺,却教那端碗的泮家奴仆推开。小孩顺从地伸出手,教徒也满意地看到再次清澈见底的ye体,吩咐道:“这两个好生招待着。”
两位奴仆应声,挑起扁担作势要敲开大门。男人瞧着小孩身上的袄子,拦住泮家奴仆,道:“他们身上还有些凡俗尘物,怕污了仙人们的眼,我去给取下来。”
男人绕过教徒,扒下小孩身上的棉袄,头也不回地往镇北跑去。
竹筐里的小孩看着被送入宅中的同胞兄弟,都纷纷叫唤起来:“仙人伏妖啦!孽畜要死了,泮归镇太平咯!”
“妖怪没法为非作歹了!”
小孩紧紧揽着他的哥哥,他的哥哥嗤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小孩也不明白。
他跑出来的时候娘亲哭得很厉害,她没法追上来,被手腕一般粗的麻绳限制了行动,只能趴在地上唤他回来。
他们彼此相依,互相汲取着一星半点儿的暖意。
教徒所说的好生招待,也只不过是命泮家奴仆将他们送入宅内柴房,为他们上了些药后再也不闻不顾。
“这屋子不漏风。”
白发小孩咳出血,淡淡地瞟一眼他的弟弟:“为何要跑来?”,
黑发小孩不语。
“这泮归镇的愚民被平生教忽悠得团团转,难道你也跟着一起失了智?我没有告诉过你被选中的孩子根本不是去修道成仙,而是去给什么无畏师祖献祭的吗?!”
黑发小孩依旧愣愣地望着他的哥哥:“那就更不能让哥哥一个人去”??
白发小孩笑出泪来,咳嗽不止,恍惚间看见右边的窗户被打开一个角,一个穿得厚实的孩子费力地挤进来,摔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他打了好几个滚,滚到他们面前才停下。
他慌乱地站起来,掸去膝盖上的灰,怯生生的目光在两人间流转不断——黑发小孩白白净净,鼻若悬胆,目若寒星;一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