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能喜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臭小子,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雷霆连叫萧然几声,发现他并未醒转,神色反而越来越惊怒焦急,只好将原力输入萧然眉心,一缕清幽的灵气柔柔渗入,萧然的呼吸顿时平稳了许多。
雷霆略有得色,又接着叫了几声,萧然忽然喃喃唤道:“萧煜萧煜”
眼前竟还是萧煜!
他不敢惊动,远远地看着那人带着安静的微笑,如同阳光下盛开的白山茶。
他推到身后,挺剑上前,气势之盛,神挡杀神。萧然不想看到同门相杀至此,最希望的其实是带着清阳一脉撤退,从长计议,但他又拦不住,心火翻涌,越发压不住内伤。
没有人来提醒雷霆,此刻他心里有多么专注地念着“萧然”这个名字,这一瞬间他迫切地想了解他的过去,不是道听途说的流言,不是名士榜上一抹剪影,也不是青云上翩然而去的苍白衣袖,是他的喜怒哀乐,一颦一笑,他的低眉与抬首。
他睡得愉快,鬼使神差给自己加了个幻术伪装成一个野男人的雷霆却很不愉快。
他温柔地抚摸萧然的脸颊,像他刚才那样,一遍又一遍。
萧然急得灵魂出窍,惊声大吼:“小煜!小煜!”
玄象来犯,两脉不得已联手对敌,他在掩护同门时被捉住,一路跌跌撞撞,受了不知多少轻蔑谩骂,玄象宗的弟子自己乘坐飞舟,却让俘虏在地上奔走,又封了他们元力,让众人悲苦难言。
或许因为他站得太高,太多人向他低头,不低头的人便送他一张假面,于是天下的人除了血亲都化作两张面孔,一张无神,一张虚假。
这时萧煜忽然抬起头来呼唤他,向他走来,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雷霆低沉的声音渐渐消散,而萧然一无所知。
“他喜欢一个臭小子居然是一个臭小子,原来他也会动心,可是那样一个人,有什么好的!”
雷霆神色阴晴不定,一双乌黑的眼睛几乎要把萧然盯出两个窟窿,而昏睡的人并未意识到他的焦躁,他安稳地躺着,带着微乎其微的笑意,连呼吸都轻浅。
“他是谁”他想。
他猝然睁眼!
直到他贸然将萧然拉扯进来,这个人一次一次改变他的认知,他终于明白,原来冷淡不是欲拒还迎,气节不是待价而沽,审时度势也不是摇尾乞怜。
细雨仍绵绵不绝,窗外芭蕉喁喁相语,清风拂来水雾,满室顿生凉气。
这时天穹中忽然有人呼唤他,击碎了一幕乱梦,他从中脱身而出,却又落到了新的梦魇里。
而萧然梦中血腥的惨像一扫而空,变作青冥宗书院后小湖边的春日盛景。他看到一个臭小子身着青冥入门弟子的灰衣,带着木制的学士冠,捧着书坐在柳树下。
病中的人往往善感,何况萧然饱经摧残,他眼眶顿时一红,险险没有落泪。
很久没有人守候他了,这个人会是谁?
过一段时间他就短暂地醒过来一次,然后又飞快地睡过去,他不知道这醒与睡的间隔是多长,只记得眼前的光有时是白的,有时是温暖的橙黄,总之始终亮着,而入目的书案前一直坐着一个人。
他看不清他,只觉得那样的身形和姿态很像萧煜,但他知道他不是。
他没穿灰衣,穿了一身青衣,神情却还是一样的,他的手按着萧然额头,语气变得有些担忧:“怎么还在烧?”
两边正杀得如火如荼,山下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吟啸,竟然是玄象无上宗趁着青冥内乱防守空虚来浑水摸鱼!
有的人生来是刻薄而高高在上的,不能体会别人的心情,不能明白他们平凡而安逸的快乐,雷霆有时甚至会忘记身畔的每一个人都有血有肉有神有灵。
他沉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没有梦,也没有光,是多年来已熟谙的虚空和孤独。
萧然相机行事,假装灵力被封重伤无力,隐忍三日,暴起杀人,救出一众弟子返回青冥宗,却在路上遇到了不速之客。
仿佛蔷薇的细刺扎入指尖,雷霆心里生起一种奇异的又痒又痛的感觉。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又不由自主地想继续窥探下去。
此时能够清晰传达到雷霆心中的念头只有一个。
那只手温柔地抚着他脸颊,他神思昏昏,侧头在那指节上将触未触地轻轻一吻,又睡了过去,紧蹙的眉梢却终于打开了。
熟悉的声音一下子点破他的梦魇,他想起自己在梦中,身周的敌人霎时定住,木雕泥塑般呆呆地对望。他竭力去想这声音是谁的,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是萧煜!
薄雾无根而起,逐渐浓稠,雾中一个黑衣人御剑挡在他们面前,银扇掩住唇角,轻笑道:“不用怕,我只要萧然,闲杂人等退去吧。”
与萧煜的过往就像是一场梦,只记得一串错杂
萧然见到此人便心中一凉,真正是才脱虎口便入狼窝,然而将陷囹圄之际,呼唤声又传来:“小然,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