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子渊知道自己魂魄不稳,因为他的神魂只有一半。
善魂为聂子渊,喜黑;
恶魂为缚,喜白。
看起来很可笑,黑白颠倒,正如世事无常。
谁能想到,两个残缺的神魂竟然同时爱上了一个人。
缚在沈清的记忆中其实有另一个名字,叫作黑将。
黑将原本是由众多陨落的修士残存神识拼接而成的,直到几百年前聂子渊的恶魂独自去了那片战场,从此黑将就是缚,缚就是黑将。
翳荟生可耻,束缚死无名。
他生于聂子渊的恶念,也束缚于他的恶念。
黑将守了他的小姑娘几百年,眼看着娇花快要盛开了,却没想到被一个修士给祸害了。
感应到小姑娘神识消亡的那一刻,第一次出去世间,只为了找他的小姑娘的缚愣了许久。
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的小姑娘变成人之后会是什么模样,也许娇娇软软的像颗糯米团子,也许是个闲不下来的小魔女,或者是个温婉的大家闺秀。
他从孩童设想到她及笄年华的模样,却从未想过该如何面对她的死。
他还没来得及陪她去看这世界的山山水水,还没来得及为她买漂漂亮亮的衣衫,还没来得及为她梳上漂亮的发髻,还没来得及带她去尝尝人间百味……
一切便都来不及了。
后来他去求了聂子渊,求那个比他还冷心的男人帮自己救一救他的小姑娘。他愿意以神魂起誓,这一世将会作为聂子渊的副魂皈依,于是额间便烙下了印记,聂子渊只需看一眼便明白了他所起的誓。
可是重来一次,他的小姑娘还是走了。
不再是那个修士,是聂子渊抢走了她,可他又老是让小姑娘生气。于是他主动找到聂子渊,告诉他女子都爱香脂,要他亲手为小姑娘做一盒。可这个榆木脑袋竟然找另一个女人做参考,害得小姑娘更加伤心了。
从幻境出来后,他就回到了那片战场。私心想要聂子渊离开小姑娘一段时间,让他也尝尝相思的滋味,体会一下自己的痛苦。
可是他错了,是他亲手把自己的小姑娘推入了深渊。
聂子渊当日匆匆离去就是为了早日融合缚这一半神魂,以更好地保护沈清。
可就是这一去,两人便是永隔。
他听见令牌传来的声音时,说是肝肠寸断也不为过。
那帮老匹夫竟然合力抽取山脉灵力,利用她子民们的力量来镇压她。可那个丫头就这么傻,死都不肯让一步,都要去护着她的子民。
——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这一片废墟上,做旁观者的那些人此刻大气都不敢出。
地上散落着浸泡在血水里的尸块,八大长老的尸首整整齐齐地摆在聂子渊面前。
南青和关西诺诺地瘫在一边不敢出声。
天地间安静得仿佛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老槐树静静地站在人群中,听到了周围花草树木哭泣的声音——
那是它们在哀悼自己刚刚逝去的王。
“阿清。”
聂子渊丢下手中的剑,小心翼翼地捧起地上残缺不全的花,满脸无措,往日清冷的凤眸里如今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我回来了,我带了自己做的香膏,缚说女孩子都喜欢这些。”
他从黑色织金的衣襟里拿出一个小玉盒,放到沈清身边,
“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我还特地穿了跟你一模一样的衣服,看起来是不是很傻?”
“阿清你别睡……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聂子渊手里不断输送着灵气,勉强吊着沈清一口气,待她变成人形后急忙将剩下的两颗金珠喂进她嘴里。
沈清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
“你非要……让我……不……不痛快……地……死……”
聂子渊冲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里泛起点点水光,轻声道,
“别怕阿清,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信我。”
沈清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信。阿渊……放……我……走吧……我……有点……疼”
终于,大颗大颗的水珠从聂子渊的眼里滴落,透明的,温热的,仿佛夏日里被阳光暖热的雨水。
有一颗正好砸进沈清眼睛里,是滚烫的。她感觉这颗泪珠有点太重了,重得她忍不住闭上眼睛想好好休息一下。
最后的一眼,她看见聂子渊抱着自己,像个孩子般泣不成声。
他的小姑娘啊,又要抛弃他了。
沈清多想抱抱他,吻去那些带着心殇的泪珠,告诉他自己不会死的,他们还能在另一个空间重逢;告诉他自己知道了他为自己做的事,她很开心。
可惜,这些她做不到了。
——
沈清死后,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