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
按常理来说,谢妙音见到她,应该极为愤恨才是。
可以往谢妙音见到她时,常常目光躲闪,不敢面对。
那时妙芜只以为她是性格如此,现在想来,她多半知道当年黄大仙将小妙芜引到帝王墓的事情。
不管此事是不是出于她的授命,她面对小妙芜时必然感到心虚愧疚,故此,才会有那样的表现。
谢妙音兴许认为是自己害得小妙芜失去一只眼睛。她心中装着这个秘密,又不敢对长辈言说。这秘密便压在她心头,一日比一日沉重。
妙芜想到这里,轻轻一叹:“我不知道那只黄大仙这么做是否是出自谢妙音授意,但我宁愿相信,谢妙音再讨厌这个堂妹,也断不至到想害死她的地步。”
“而且,小妙芜在帝王墓外便清醒过来,赶跑了黄大仙,后来听到墓中传出奇怪的呼唤,说是她七哥,叫她救救他,小妙芜受了蛊惑,才跑进墓里。”
妙芜静静地看着谢荀,说出多日来萦绕在心头的猜想:“所以,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帝王墓里的声音只怕并非偶然。兔妖前辈说过,当年萧恨春将柳夫人的孩子丢进了帝王墓里。你说,七年前要小妙芜进墓里救它的,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孩子?”
谢荀黯然道:“可是一个小小婴孩,独自一人,怎么可能在帝王墓里活下来?”
谢荀没有把话说尽,妙芜却听懂了。
帝王墓中怨气冲天,邪祟横行。那孩子被丢进墓里,便是真地“活着”,只怕早已不知变成什么怪物。
妙芜的手伸过来,拉住了谢荀的手。
轻薄的衣袖微微后缩,露出腕上蓝光盈盈的剑镯。
“我知道此事一日不弄清楚,你便一日觉得亏欠谢家,一日觉得愧对于她。”
“可是,我觉得错不在你。你当年才十一岁,不过也是个孩子,你再努力再厉害,又哪里敌得过帝王墓中神出鬼没的邪祟?”
谢荀倏然抬眸,定定地看着她。
少女的目光那样温柔,像是三月里的春风,轻轻拂过他心间,却叫他心底那座从来无人发觉的城墙轰然倒塌。
他天生反骨,自来要强,从来不肯轻易于人前示弱。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妙芜的手指扣入他的指间,拉起他的手贴在脸颊旁。
“我不希望你心里背着这样沉重的愧疚而活。金陵帝王墓里的事情,我们必须弄清楚。”
谢荀涩声道:“洛家和殷氏都在金陵,你要知道,如果进了金陵,我……我未必能护得住你。”
妙芜微微笑了,眼睛弯弯,像小巧的两枚月牙儿。
“所以,我们要回谢家,请大伯……将真相告知家主,请他出手帮忙。”
“可是,你应该知道,如果你回了谢家……”
妙芜眨了眨眼睛:“我还有灵鉴夫人这尊大靠山呢,小堂兄,你忘了吗?灵鉴夫人收我为弟子,本意就是希望她百年之后,我能用新的本命符撑起桃源结界。她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的。”
“你自小生活在谢家,真心觉得他们是不明是非之人吗?”
谢荀抿紧双唇,没有回答。心中却默默想道,他自然知道谢涟、谢泫不是不明是非的人。但是事情涉及自家亲人,他不敢保证他们不会对她出手。
就好比他,因为事情涉及心爱之人的安危,他即便觉得亏欠谢家,也断然不会将她送回去。
谢荀心里有些乱,他摸了摸妙芜的脸,说道:“鱼汤凉了,我再拿去热热。”
说着站起身,收了两碗鱼汤,出了舱室,生火热灶,把鱼汤又倒回砂锅里。
妙芜也跟了出来,在他身边坐下,双手环膝,脸枕在膝头,听到砂锅里传来咕噜噜的声音,便歪着头轻笑道:“哇,好香呐。”
谢荀用长柄木勺盛了一点送到她嘴边。
妙芜吹了吹,抿了一口。
“好像还是热腾腾的更好喝。”
谢荀勾了勾唇角,眉宇间隐隐现出愁色。
妙芜的手指贴过去,在他眉心抚了又抚,用力抹平,双手下滑,手指按在他两边嘴角,轻轻往上推了推。
谢荀叹气道:“你容我再想想,你容我想清楚。”
妙芜点了点头,一错眼,看到ru白色的鱼汤沸腾,从锅盖边缘冒出来,慌忙叫道:“沸了!沸了!”
谢荀连忙伸手去揭锅盖,却忘记锅盖滚烫,等到指尖捧到盖帽,大脑还未有所觉察,身体便已自动做出反应,一道“冰冻三尺”符迅速祭出,眨眼间,黑色的砂锅盖子便被薄薄的白霜裹住。
这一下冷热交替,本来就有裂纹的锅盖受不住这样的摧残,滋滋两声,裂为两半,一半跌入沸滚的鱼汤里。
妙芜顿时惨叫:“我的鱼汤啊!”
谢荀举着剩下的半个锅盖,半天,才转过头,耳垂微红,像个出糗的孩子,无措道:“不然……我重新给你烧一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