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星高照,十四岁的傅少衡死死地抱紧双膝,瑟缩在花朝节前的春夜中,仿佛一朵被摧折的兰花。
姜大监看着少年殷红的眼角和唇边散开的胭脂,拿出手绢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
“小公子,平心而论,陛下待你如何?”
少年的嗓音已经哭到嘶哑:“可是也不能”
姜大监摇头,道:“在行宫里,没有什么是天子不能为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小公子,您是读过书的,该知道这句话。”
年近五旬的姜大监陪着他一起坐在孤寒的春夜中,为他分析利弊。
“在小公子进宫前,奴已经快十年没有见过陛下的笑颜,那年初秋,琅嬛阁外的桂花开满枝头,透着沁人的香,小公子穿着火红的衣裳,跑来跑去的样子就像一只在桂花树间穿梭的小凤凰,陛下坐在亭台间,笑yinyin地看着你,就像是看着全天下最难得珍宝。说句大不敬的话,纵然是禁城里的几位龙子皇女,陛下又何曾与他们有过这般亲近,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们一眼。”
“当年陛下微服,奴婢职位卑微没有机会随驾,也不知道陛下到底与江夫人之间有过哪些缠绵悱恻的故事,但是看陛下多年念念不忘,将她绘成仙姬,也来当年也应是情根深种刻骨铭心。”
天子对江氏之深情,傅少衡也是多年看在眼中,他知道天子微服生病时得遇外家诊治,被母亲悉心照料,只是当时天子有所顾忌隐瞒身份,后来回京后命地方官去迎接心上人,却意外得知江家已经履行与旧友的婚约将母亲嫁往遥远的南郡。
天子叹息着有缘无分,却不想多年后牵涉进逆案的南郡傅家就是江氏所嫁之处。待他多年寻访,才知道傅家偷偷留下了一条江氏所孕育的血脉养在游方僧人膝下,而当初的游方僧人,已经就任京城郊外法愿寺之主持。天子一旦知情,便马上赶去法愿寺,将傅少衡接出寺庙悄悄迎入行宫中。
天子将行宫重新布置,前朝书库被装饰成寝宫的模样,随手看见博古架与多宝阁,摆放着最上等的文房四宝,只为小公子有了兴致能随时随地读书写字。
行宫中的侍从一开始见天子对幼童颇为上心,隐隐约约有些风言风语,以为是天子在外一夜风流的沧海遗珠。天子知晓流言后震怒,将行宫中的侍从更换大半,只留几个多年跟随自己的近身,特许他们靠近琅嬛阁。
天子几乎是金屋藏娇般、将年幼的傅少衡牢牢养在自己身边,每年有半年时间待在行宫形影不离,又因养在行宫中十分隐秘,见过他的人屈指可数。外人只以为天子沉迷道术,不喜与外人来往。
傅少衡也曾迷惑自己的身份,他不是皇亲不是内侍,却能在偌大的琅嬛阁中畅通无阻,所有侍从对他礼遇有加,逢年过节赏赐锦衣珍本无数,更何况有天子亲自悉心教导他诗书文章,但凡内府藏书,只要他提一句,顷刻间便会有别人一生都所不得见的珍本善本呈送到自己面前。
即便是天子少年时曾慕恋过之人的后代,这般礼遇,一开始也让他惴惴不安许久。后来时日渐远,他与天子般亲昵胜过父子,也坦然享受。
“陛下待阿衡这般好,阿衡以后一定誓死效忠陛下,为陛下分忧解难,九死不悔,万死不辞。”
“你呀,只消陪在朕的身边,就是朕最好的解语花。”
“解语花是什么花?宫里可有栽种?”
“解语花就是你,你就是解语花。”
那时,在不过八九岁的他眼中,花都是美丽芬芳的,天子说他是花,便是在夸他好看。虽然听得人不好意思,心里却仍是甜蜜而美好。那是天子的夸奖,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直到十五岁前的那年新春。
天子感慨淮南旱灾民生不易,对新春祭祀一切从简。他嘴上说完与民同休息的大道理,转身就躲进琅嬛阁中,依偎着陕西银炭烧出来的炉火,捧着雕龙画凤的碧玉杯,品着新岁蜀中进贡的仙茗,与自己的解语花一同读着吏部制科考试的答卷。
解语花已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身量长高不少,纤细的身材不像解语花倒是一株十足的四月柳,一身水碧色的锦衣穿在他身上,端得是风流袅袅。
读书的时间久了,原本清脆的童声渐渐有了些粗狂的嘶哑味道。
天子皱眉:“子平的嗓子怎么了,可是初春着了凉?”说完,天子伸手按在他的额头上测了测温度,“没有高热,也没有异色,倒不像生病。”
姜大监一直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侍奉,面带揶揄地笑着说道:“陛下,小公子这是要开始成人了。”
天子恍然大悟,看着眼前的清秀少年,“到今年二月初二,你就要满十五了。”
傅少衡点了点头,已经开始期待今年生辰又会收到何种礼物。
“在民间,若是女孩子,年十五便可行笄礼,许嫁,就要变成大人了。”
傅少衡的声音里还存着十足的童稚:“阿衡是男儿身,又不是女孩子,哪里来的及笄。阿衡要等到二十岁加冠,从此报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