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仲彦秋听不懂歌词,却也觉得说不出的好听。
夕阳把影子拖得老长,影子被起伏凹凸的青石板扭曲出奇异的形状,竟有些看不出是人的影子。
空气在这一瞬间粘稠得像是醇酒醉人,仿佛坠入了一场似真似幻的梦境,叫人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等到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仲彦秋在前院梧桐树下支起了小桌,六子给他准备了很好的酒,放在很大的冰盆里,酒是用西域的琉璃瓶装着的,细颈的瓶子晶莹剔透,用杨梅塞着瓶口,喝的时候把杨梅往瓶子里一捅,掉进酒里的杨梅汁水四溢,连带着酒里也掺杂上了水果的鲜甜。
西园送来了他订的菜,冷热各四盘有荤有素并着点心八样热汤一份,放在两个食盒里带来,装热菜的食盒最下头是炭火,是以拿出来的还是热的。
酒尚未开封,已经有酒鬼循着味道敲响了小院的大门,那来的人最是没脸没皮,不等主人家开口招呼已经很是自觉地坐了下来,一口酒下肚砸吧砸吧味道,还要抱怨一句酒不够烈,叫着要吃南园的白灼螺片大三元的大裙翅,亏得仲彦秋脾气好,才没被人给打出去。
不过说起来,这嬉皮笑脸的酒鬼不管跑去哪里,落魄成什么样子,也总是主人家的座上宾。
谁叫他是陆小凤呢。
所以仲彦秋也就忍了他那狼吞虎咽毫无礼数可言的吃相,还给他盛了碗汤往下顺顺免得噎到。
陆小凤吃的双颊鼓鼓,仰头咕嘟咕嘟把汤一饮而尽,然后往桌上一趴长长舒了口气,“活回来了。”
“你几个时辰前还不是这样的。”仲彦秋打量了一下陆小凤那灰头土脸的模样,叫人去烧热水给他洗漱。
“几个时辰前是几个时辰前,现在是现在。”陆小凤给自己倒上酒有滋有味地抿着,“几个时辰都够几百只小鸡脱毛了。”
“谁又这么闲的没事找你的麻烦了?”仲彦秋也倒了杯酒,酒色澄黄,带着丝丝缕缕杨梅的红,“青衣楼不是刚刚消停下来吗?”
陆小凤摸着下巴摇头道:“我这次可是撞上了天底下最可怕的东西,可怜我这刚买的新衣新鞋啊,就这么糟蹋了。”
“你还有功夫关心你的新鞋新衣服,说明这东西还是没那么可怕的。”仲彦秋说道。
陆小凤苦着脸叹气,“我若是不关心一下我的衣服我的鞋,就又得担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要被咬掉了。”
要是青衣楼他还能换以颜色把对方戏耍一番,但这次撞上的,非但没有半分道理可讲,他还只能抱头鼠窜任打任骂不敢还手。
把时间倒回到几个时辰之前,那时候陆小凤带着江重威跑去看伤,他知晓这事情不简单,也就没有去普通的医馆,而是带着江重威跑去了黑街。
黑街不是什么好地方,离了南王府后七拐八绕好久,绕进靠近城墙根的小巷子,破败窄小的巷子开着一家家小小的店铺,夏日里门庭冷落。
墙根睡着浑身臭气的闲汉,街角坐着赤着上身赌钱的男人,这里和南王府,就像是两个世界。
但是陆小凤和江重威都知道,在这里至少有十个官府在追捕的逃犯,二十个手脚最快的小偷,三十个专替别人在暗巷中打架杀人的打手,如果得罪了他们,那么在这五羊城里无论想要做什么,都是举步维艰。
巷子底开了家苍蝇馆子,伙计说着一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南方言,大锅里煮着的rou羹散发出让人无法抗拒的奇妙香气。
江重威对这里并不陌生,那种rou羹的香气,只要闻过一次就再难忘记。
“要是往日我到了这里,不吃个三五碗是不肯走的。”他这么说着,脸上浮现出一种落寞的神采,仿佛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时的落寞。
“你现在若是想吃,吃个三五百碗也没人管。”陆小凤嬉笑道,“不过我可不请客。”
难过的时候有个朋友愿意陪着,心里总会好受一些,江重威勉强笑了笑,摸索着扶着桌椅坐下,“那就要一碗吧。”
他们一落座,伙计便从大锅里舀了两碗rou羹送上来,陆小凤把勺子递给江重威,又引着他找到碗的位置。
看不见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是困难的,尤其江重威刚刚失去了眼睛完全没适应过来,勺子举起来却找不到嘴巴,手一送碰着的却是鼻子,他吃了两口便吃不下去了,拳头握紧落在桌上,压抑着愤怒与不甘。
陆小凤也放下了勺子,他本来是很饿的——自从收到那封来自“江重威”的信后他日夜奔袭不停,今天一天就只吃了一块干巴巴的饼子,要灌着水才能吞进肚子里去,但是看到自己的朋友这般模样,他的胃里就像是被塞进了沉甸甸的石头,非但感觉不到饥饿感,还觉得又涨又疼,难受得让他想吐。
这是陆小凤第一次坐在这里却食不知味。
他叹了口气,抬起手冲着伙计做了个很奇怪的手势,伙计立刻陪着笑脸走了上来,问他有什么事情。
陆小凤是来找他的另一位朋友的,如果说这五羊城里谁还能找到一位足够高明的大夫,也就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