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害死了她?是谁!"看他一副为了心爱女人怒火冲天的模样,哪里会想到有人为了他忍辱负重,潜伏宫中这么多年,不顾生死,为他付出。公公,你看到了没有,他根本就不记得你了。
我将假太后如何害死端敬皇后的事一一向他说明。
他听了,泪流满面,挽着我,向行颠道:"师弟,我们回京城去!"
行颠道:"好!"右手提起金杵,左手推开门板。
门板开处,只见当门站着一人。黑暗中行颠看不见他面貌,喝道:"谁?"举起金杵。
那人道:"你们要去哪里?"
行颠吃了一惊,拋下金杵,双手合十,叫道:"师父!"他也叫了声:"师父。"
原来这人正是玉林。他缓缓的道:"你们的说话,我都听到了。"
玉林沉声道:"世间冤业,须当化解,一味躲避,终是不了。既有此因,便有此果,业既随身。"他松开我的手拜伏于地,道:"师父教训得是,弟子明白了。"玉林道:"只怕未必便这么明白了。你从前的妻子要找你,便让她来找。我佛慈悲,普渡众生,她怨你,恨你,要杀你而甘心,你反躬自省,总有令她怨,令她恨,使得她决心杀你的因。你避开她,业因仍在,倘若派人杀了她,恶业更加深重了。"
他颤声道:"是。"
只听玉林续声道:"至于西藏喇嘛要捉你去,那是他们在杂隈业,竟欲以你为质,挟当今皇帝,横行不法,虐害百姓。咱们却不能任由他们胡行。眼前这里是不能住了,你们且随我到后面的小庙去。"说着便到一边等着。
他犹豫着看我,想伸手摸摸我,几次抬起手,却最终长叹一声,从怀里取出一本经书,道:"我既已出家,就应该了却俗事一切,这本四十儿章经本就属于你,你还是收好吧!"
我并不接书,退后几步道:"你要走么?不理宝儿了么?那海公公呢?还有小玄子,他也是你的儿子,你没有话对他说么?"
玉林在一边悠悠道:"一切是空,如梦幻泡影,痴儿,当断不断,害人误已啊!"
他听了,将经书塞在我手里,转身跟着玉林向林后走去,再不回头。
我捏着经书,心里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他走了,这回是真正地走了,从此我与他再无瓜葛。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他与海公公之间,我终究还是会选海公公。只是不知道海公公在我与他之间又会选谁呢?
双儿拉拉我的衣角,怯生生问我:"少爷,你不去追他么?那些坏喇嘛来了,怎么办?"
我低头道:"追有什么用,他都出家了。那些喇嘛也不用担心,他跟着玉林和尚,自会有少林寺的高僧来助他,我们还是走吧!"
我和双儿一前一后,慢慢沿着山道走着。身后的清凉寺在夜色中离我们越来越远。
天边渐亮,暮色中我怀揣着四十二章经,为自己这个身体的离奇身世而啼笑皆非。
我居然成了小皇帝的兄弟!虽然现在这个身躯有我控制,但小桂子的情感总是时不时地跳出来,左右着我的行为。有时我都快要分不清,那个在扬州拜师的是他还是我。
但不管怎样,我一定是要做我自己的。只要帮小皇帝找到老皇爷,也算是我对小玄子的一个交代。
以后再灭了神龙教,替海公公了了心愿,我就可以带着海公公、双儿远避关外。而且如果事情按着原著所讲的,不出大的变动,等天地会、沐王府一垮,我就想办法游说师傅和刘师兄跟我一起走。
心下有了主意,我的脚步也轻松了不少。双儿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我一会儿忧愁,一会儿又高兴起来,但看我神色舒缓,也露出了微笑。
就在此时,山道上迎面走来一个头陀。
这头陀身材奇高,与那莽和尚行颠难分上下,只是瘦得出奇,澄光方丈已经极瘦,这头陀少说也比他还瘦一半,脸上皮包骨头,双目深陷,当真便如僵尸一般,这头陀只怕要四个并成一个,才跟行颠差不多。他长发垂肩,头顶一个铜箍束住了长发,身上穿一件布袍,宽宽松松,便如是挂地衣架上一般。
我脑内警钟急响,低头拉近双儿,装作小夫妻,就要从他身旁过。
那头陀却在我们交叉之时,左手一伸,已搭在我的左肩上,我不由自主,身子拗转,跟他正面相对。
他开口便问道:"你是皇宫里的太监小桂子?"
我谄笑道:"大师误会,我怎么会是小太监呢?我是来五台山上香还愿的香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