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月娘身影消失于天光中时,她的眼神慢慢地黯下来,叹息地喃喃道:“月儿,想不到最后,我竟连你也不能再留……”
宫室内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梦泽抬手,从乾坤囊里取出一捆极Jing致的载史玉简。这玉简是江夜雪生前曾为慕容辰打造的,他是顶级的炼器大师,手法高明,哪怕是最了不起的术士也无法一眼分辨出这玉简是伪造的。梦泽伸出未施任何丹蔻,修得匀整的指甲,摩挲着玉简侧面的金扣。
她了解这捆赝品卷轴里藏着的是怎样黑暗的密谋。
慕容辰在里面诬造了许多与墨熄有关的丑闻,皆以真实的卷轴拼凑而成,难辨真假。她已经准备好了——她知道,墨熄是用了逆转石回到了过去,他极有可能知道了她从前干的那些权谋脏事。
不,不是可能,他定然是都知道了。
所以,他才会死也要用率然神武留下一张玉简,那上面恐怕是在向世人洋洋洒洒地揭露她慕容梦泽也不是什么纯澈之人。
他定是痛恨她利用他的感恩,痛恨她算计自己,所以哪怕死了也要告知于众人……
甚至。
慕容梦泽陡地有了个更可怕的猜想。
她忍不住齿冷,身子细微地战栗起来。
——若是墨熄没有死呢?
这个想法让她背心shi透,冷汗涔涔。她甚至觉得宫殿的Yin影中有那男人的身影在徘徊,随时要从黑暗中走到光明里,俯瞰着她,对她说:“梦泽,我另有账要与你清算。”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蓦然起身碰翻了面前案几。
“不……不……”
她疾步走到殿外,把那一室森寒抛诸脑后,倒也真是奇怪,她算计慕容辰,算计慕容怜,算计周鹤的时候,都不会有这样的恐惧感,但唯有墨熄与顾茫这一局。
她那颗刚冷的心里,是存着自我厌恶的,而自我厌恶终滋生出她的畏惧。
她知道她的所有棋子里,只有这两枚,是真真正正,毋庸置疑的国之战将……她终是沾了这样干净的血。
这是她的污点,她自己低头扪心就能看得见。
一生也洗不掉。
“主、主上。”
忽然有人轻唤她的名字。
梦泽猛地抬头,看到月娘去而复返,正站在阶下惶惶然望着她,她极度苍白的脸对上月娘惶恐难遮的面容,反倒把月娘更吓了一跳。
月娘颤抖地拾级上了最后几级台阶,将手中锦盒呈上:“这是您要的玉、玉简……”
梦泽调整了情绪,将自己的恐惧愤怒与心虚都尽数压下:“哦……这么快就拿回来了?”
“是……”
“给我罢,你就在殿外侯着。”
接过墨熄留下的玉简,梦泽闭了闭眼睛,孤身返回宫室里。
偌大的宫殿中清清冷冷,只她一个人,她把自己关在里面,而后迫不及待,却又极不情愿地去面对那一无字的卷牍。
她几乎有一种鲜明的预感。
这张玉简,一定就是他留给自己的。
果不其然,当她亲手打开玉简时,她看到原本空无一字的卷牍上果然开始浮现淡淡的金色文字——正是墨熄隽挺的字迹。
她恨得发抖,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她知道墨熄一定会锱铢必报他不会放过她他——
可下一刻。
她却蓦地僵住了。
玉简上的字渐趋清晰,她看到那上面用她熟悉的那俊秀字体,只写了两句话。
“君之余污,余生来洗。望卿莫为慕容辰。”
慕容梦泽如遭重击,耳中嗡鸣。
他……他说什么?
他是说,她的Yin谋他俱以知晓,但历经诸事,他也早已明白了坐在那个位置的人,显少是没有任何污脏的。这条路由鲜血染就,手足厮杀,有的人虽愧对身边挚交亲友,但坐上了这个王座后,依然可大兴天下,仁以治国。是这样吗?
她曾位列戒定慧三君子,名不符实,墨熄却不与她言仇恨,她的君子之道对她身边的人而言是假的,但对重华而言,却未必不是真的。
望卿莫为慕容辰。
梦泽看着最后这几个字,怔忡良久,最后慢慢地低下了眉目。
莫为慕容辰……
片刻后,她抬手案牍上那一卷伪造的载史卷轴重新拾起,细看几遍,终于指尖凝力,默默地,将之震为了齑粉残灰……
梦泽脱力般地倒靠在王座上,仰头而望,背后的汗慢慢地冷下来。那一场她以为的你死我活的厮杀还未开始便已结束,她大睁着眼睛,眼瞳中倒影着龙盘虎踞的雕梁图腾,手指捏着宝座的扶手,细细摩挲着。
望君莫为慕容辰。
她慢慢合上眼眸,嘴角研出似是自嘲的一缕苦笑。
墨熄……你当真是……
她没有再想下去,她孤身坐在这由她自己监看着落成的崭新大殿里。
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