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回首亭中人(2.)</h1>
等她和历锦熟络起来,早先哥哥嘱咐的话和有的顾虑早就抛之脑后了。
其实每回见面也只是说上几句客套话而已。历锦会在其他人看不着的时候偷偷冲她挤眼睛,全当示好。
她也会很认真地冲他点头,表示她知道他的意思了。
皇后娘娘给她讲了很多宫里的规矩,比如上下尊卑分明、衣裳的品级之差、宫人的日常有多少不容易等等。
那时候嘉树并不知道,皇后其实是把自己当成她未曾亲近过更别提有养育之恩的那个女儿了。皇后娘娘对她是真的好。
渐渐的,皇后长久缠绵于病榻,六宫大权落进了一个无子无女的年长宫妃手里。那位娘娘日后的谥号曰“悫敏贵妃”,她也是实打实地疼爱太子。但只看了自己一眼,她的面色就冷淡了起来。
再然后,他们连她自己探望探望皇后这点心愿,都不予允许了。
嘉树和历锦少年时相见次数是不算少,但要论起她究竟有多少情谊在里头,这便成了一桩难事。
她印象最深的也就那么几件事情。
历锦说她发冠上的那两只闹蛾装点起来,比起别人的要有几分新奇有趣。他找了纸张替她临摹了下来,要留作日后观赏一用,也可以依样做好了给身边人戴一戴。
在皇后的首肯下,他送了自己一对装在紫檀盒中的双龙衔珠金钏,这里头是有些特殊意思的。她接受了。
再有就是,每一回他目送自己走出皇后的宫门那些时刻了。他的侧影,他的眼神,他的衣着,他的站姿,还有他要准备说些什么似的微微张开的嘴唇。
行过及笄之礼,她的命运越发沉寂而难知所终。
她得了宫里的意思不准再见太子。而他竟在一天黄昏又差人送了东西给她,一副Jing雕细琢的凤头青玉银柄钗。她怎么敢私自收下这种东西?
受此事殃及,她和京都的那些贵女疏远了很多。一个人整天待在闺房里,什么也不做只是发呆。
“哥哥,你知道么?”她托腮看着远处,语气幽然,“我觉得自己应该是只长在山泽里的没有主人的野狐。”
“到我这儿来。”霍義张开臂膀,和她一模一样的那双眼睛里写满心疼,“哥哥抱着你,不怕。”
她全然不顾男女之防,提起闺阁里才穿的贴身裙子就往他那里跑,露出一双小巧玲珑的玉足来。
霍義被她撞在了门框上,感觉不到疼似的,只管抱着妹妹轻轻拍打她细瘦伶仃的脊背,施以这点微不足道的安抚。
“你说得对,我究竟是否心悦太子呢?”
她说着看似自相矛盾的话,紧紧抱着哥哥劲瘦的腰身,只为寻找那一丁点可怜的安全感。
他不想接她这句话,“你又不穿鞋子,怎么不知道心疼自己?”
“哥哥帮我暖一暖吧。我刚刚洗浴过,不脏的。”
她越来越贪恋霍義的体温,男人有的温度。
他闻之,胸膛一震,“嘉树你……”
“哥哥,我才明白自己好爱你。”她戚戚落泪,恍然若失,“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要看着我老死闺中才觉得心满意足吗?”
“不会的,他没有那么大的权力。”霍義心都疼了,“哥哥不会看着不管的,爹娘也不会。”
“他根本见不着我,要施压也是跟你们。”嘉树抽声道,“我知道的,你们替我承受了好多好多。”
他把妹妹抱了起来。裙子过于贴身,他只用臂膊把人挟住,手掌半分没碰到她的身体。
将人放在榻上,他便坐在了有薄毯铺着的地下。
“娘曾经说生了我是她的福分呢。”她谈起这些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神色惘然,“女子毕生之气运,全在她父母宗族显赫与否和婚嫁好与坏上了。”
“其实我谁也不怨。”她说,“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都是自己该得的命。”
“我不愿意让哥哥替我忧心,你那么爱我也对我多好啊。”
“那个人还安然无恙,享受着出生皇家才有的福分和安定呢。他随时可以全身而退。”
“而我们,我,注定要跌得粉身碎骨。”
“还望往生,哥哥不要嫌恶我一个一无是处养在家族后院的老姑娘。”
“住嘴,谁准你这样胡说!”霍義气得风度尽失,“哥哥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愿你一生平安顺遂。”
她爬了起来,半跪在榻上,轻轻吻在了亲生哥哥的后脑勺上,举动中不含一丝男女情欲。
“我爱你,霍義。”她说。
他却如临大敌,恨不得当即就能避退三舍。
他叹惋道:“嘉树,还记得你我的身份么?”
“哥哥……”
“听话,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霍義!”
他匆匆离去,对她的痛呼置若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