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庭都惊了。在他眼里,周氏是个再温和不过的人,只要他在院子里读书,那衣服每次都浆洗的干干净净叠好送进去,夜里还有夜宵可以吃,从不大声说话,声音都是柔柔的。她能打人?打的还是他娘?
于氏坐在炕头上,她从进门就没怎么说话,冷眼看着小张氏跟自己男人说事儿,但是瞅着神色不对,怕是有什么隐瞒。她笑着从自己包袱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之后里面红的黄的堆了十来个玛瑙戒指。然后她把这盒子戒指推到金枝儿面前,笑道:“妹妹挑两个戴着玩吧。”
玉叶儿惊呼一声扑过去挑,看这个也好那个也好,总觉得两个不够。金枝儿倒是没挑拣,随便拿了一个戴在手指头上,笑道:“谢谢嫂子了。”
于氏也笑道:“说什么谢呢?咱们可是一家人……只是进门这么长时间,吵吵嚷嚷的,到现在一口热水都没喝上,我肚子有些不太舒服。”
小张氏连忙道:“哎哟我这个记性,光想着躲你nainai呢。红娟你等一下啊,我去给你冲个糖水鸡蛋吃。”说完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等小张氏走了,于氏看向金枝儿,“妹妹,我看娘有些话不太好说的样子,究竟是怎么了?”
她自然也不想住在这里,住在这儿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之前回来都是住在村东头的,和自己相公有个单独的小院,那多舒服啊。在这里住还得跟公婆睡在一张炕上,想想就觉得难受。
金枝儿道:“娘心里也苦,毕竟nainai是长辈,说什么她都得听着。nainai自从搬回来住,就一时的不消停,还成天说那个陆千山被鬼附身了,所以才把他们赶出来……然后,然后……”她咬了咬唇,满脸委屈,“nainai硬拽着娘去镇上,找了个假道士,给他银子让他来村里说陆千山不好,但是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那道士反而跑来咱们家,说nainai和老姑被鬼附身了。nainai气不过就把她花了银子的事说了出来。然后那一家子都生气了,娘当时正好在院子里,就被周婶子按着打了一顿,好几天都没敢出门……”
于氏皱眉道:“这老太太,越来越不成样子了。那今天哭闹是因为什么啊?”
从进门就哭,到现在都没消停,吵的人头疼。
金枝儿往外看了看,院子里只有赵氏和孙氏忙乎着做晌午饭,小张氏找了鸡蛋跟红糖,要在小灶上煮红糖鸡蛋呢。她凑近于氏,轻声道:“说是nainai半夜嘴馋饿了,去厨房摸了个窝头吃,也没吃完就吃了一半,另一半放在枕头边儿上。爷爷早起看见那窝头说nainai败家,就吃了两口,剩下的被nainai抢了。就这两口窝头,差点儿把爷爷折腾没了。嫂子没看见,可邪乎了,拉了整整一天,脸都白了。裤子都没得换。他躺床上起不来了,也不知道nainai咋回事,也跟着躺了,还口口声声说有鬼……这两天爷爷身子刚好些,就说nainai要弄死他,想把nainai休了。”
陆千庭气的脑仁崩崩响,“简直胡闹!!这,这成何体统!”
于氏也嫌弃的撇撇嘴,道:“nainai这人,这可怎么得了……传出去都会说咱家风不正啊。相公,你可得想个办法,就这么住在这里,成天听他们吵嚷,我受得了,我孩子也受不了啊。”
陆千庭按了按额角,道:“既然回来了,总不能再回去。红娟你且忍忍,我去那屋看看。”
东屋的陆张氏倒是不哭了,但是仍旧在骂,骂的也都是车轱辘话,什么我嫁给你吃糠咽菜给你生儿育女,我都没生小哥儿,你竟然还嫌弃我?我儿子是童生,我孙子是秀才,你凭什么想休了我?你黑了心肝了,烂了肠子了。一边骂一边彭彭拍炕沿,那架势跟唱戏似的。
陆千庭进了屋,看见头发纷乱还拿着手绢子擦眼泪擤鼻涕的陆张氏,心中一阵嫌恶。他努力笑道:“nainai有什么气也别这么生啊,气坏了自己可不值当的。我们在县城给nainai带了鸡蛋糕来,又软又香甜,nainai赶紧吃两块,歇口气儿。”
“还是我大孙子孝顺!”陆张氏用团成一团的手绢子擦了把脸,然后看向陆千庭,露出笑来,“我大孙子累了吧?今天咱家炖rou吃,老二家的,去外面割条子rou回来炖了!”她扯着嗓子喊完了,又道:“哎,我这嘴里都干了,也没人给倒口水喝。”
陆千庭连忙给倒了碗热水,又把点心匣子打开放在炕桌上,道:“nainai跟老姑都尝尝,爷爷也吃啊。”
陆张氏捏了点心,刚吃了两口,赵氏进了屋,“娘,给几个钱去割rou。”
陆张氏脸一黑,啪的把鸡蛋糕摔进匣子,怒声道:“我还能贪了你那几个钱不成?让你去割rou,你反而跑进来要钱了!给你给你,吃啥没够的玩意!”
说着就去开柜子,但是半天不摸出钱来。
赵氏被骂的脸色涨红,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想走,可是最终没走。
陆张氏更生气了,从匣子里抓了几个钱丢在地上,“去吧!”
赵氏哆嗦着把钱捡起来,就五个铜板,哪里够割rou的?
陆千庭厌烦到了极点,可是又不能发作,只能从自己荷包里又数出十来个铜板递给赵氏,“二婶儿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