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出来,只怕又要被对方百般取笑,沈峤随口漫应:“你猜?”
晏无师:“……”
难得也有能令对方吃瘪,哑口无言的时候,沈峤不仅面露笑意,甚为畅快。
笑容无声无息,晏无师看在眼里,嘴角笑容慢慢消失。
这人心肠委实太软,又总是记恩不记仇,若一开始在半步峰下发现他的不是自己,而是桑景行段文鸯之流,此人又会如何?他忽然浮起如是念头。
晏无师不信人性良善,抱着玩弄人心的目的,从前不断试探,也不过是为了将沈峤性情里最Yin暗的一面挖掘出来,谁知兜兜转转,哪怕是武功尽废,濒临绝境,回到原点,对方却依旧从未变过,好像就算再往沈峤身上强加多少难关,也不会将他压垮。
不,还是有些变化的。
起码他变得更加知进退,对局势人心的掌握也更加娴熟。
又或者说,过往种种困境,对于沈峤而言,不过是如同磋磨的刀具,反而将原本掩盖在美玉外面的石头悉数削去,令美玉绽放光芒,越发莹润晶莹,而这块“美玉”,其实就是沈峤的道心。
千锤百炼,道心如初。
沈峤见对方停住脚步,若有所思望住自己,不由莫名:“怎么?”
“无事。”晏无师道,“我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个问题。”
沈峤:“嗯?”
晏无师笑而不语。
先前他厌恶“谢陵”的影响,觉得那并非自己真实本意,几番想将那份异样感觉强压下去,又认为只要修补了魔心破绽,这份感觉也会随之消失,却没想到所有一切都随着对方的笑容而复苏。
他不愿承认自己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却终有一日会将一个名字放在心上。
人心险恶重重,有背信弃义,有忘恩负义,也有抛弃妻子,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晏无师看过许多,也不以为意,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自私凉薄的人,天下事只分他看得上眼和看不上眼,没有可做也不可做之分。
然而晏无师不得不承认,只有一个沈峤,自己无法改变他。
天下虽大,也只有这么一个沈峤。
晏无师:“本座忽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你要不要听?”
沈峤:“不。”
晏无师置若罔闻,自顾自说道:“从前有个人,他从一堆金银珠宝里发现一块石头。”
沈峤抽了抽嘴角,他方才好像已经说过不想听了罢?
晏无师:“但他很难相信那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觉得能跟满屋金银堆叠在一起的一定也是宝贝,所以总是带在身上,还找了许多人来鉴定打磨,但毫无例外,每个人都对他说,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毫无出奇之处,你猜最后怎么着?”
“?”沈峤一脸茫然外加莫名其妙。
晏无师:“最后,他终于相信这的确一块毫不值钱的石头,但在此人眼里,跟那满屋子的金银财宝相比,即使它只是一块石头,也是一块万中无一的石头。”
沈峤:“……”
这故事怎么听着那么奇怪,果然很难从一个不太正常的人口中听见一个正常的故事。
他忍不住道:“千金难买心头好,有些人不吝钱财,只为了找到旁人眼中不值一提的物件,依我看,此人打从一开始就喜欢那块石头胜于其它金银珠宝罢,只是他囿于固有成见,不肯承认这一点而已。”
晏无师笑了起来:“不错,你说得有理,千金难买心头好。”
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沈峤:“不过晏宗主为何忽然说起故事,这与宇文氏又有何关联?”
晏无师:“没有关联啊,本座闲着没事逗你玩而已。”
沈峤:“……”
他实在有些后悔,方才就该让对方自言自语的,为何要好心去接话。
说话的工夫足够两人从黄家走到客栈,三更半夜,客栈正门自然没开,沈峤循着原先的窗户回到屋子,见宇文诵果然还在甜梦之中,方才放下心。
晏无师跟在后面,瞧见床榻上的宇文诵,却轻轻咦了一声:“先前未见此子,这般一看,倒是根骨上佳的习武之才。”
他眼光之高自不必提,能得这位说一声“根骨上佳”,那已经是很不得了的赞誉了。
沈峤笑道:“不错,他是个好苗子,若能专心武道,日后成就定然不差。”
晏无师点了宇文诵的睡xue,让对方陷入更深沉的梦乡,不致被两人的说话声吵醒。
“云拂衣与黄家暗中交往这件事,你知道便可,无须多管。”
沈峤蹙眉:“黄家与突厥人往来,如此一来,六合帮也与突厥人扯上联系,不过既然那一次窦燕山肯与段文鸯联手对付你,想必彼此早有往来了?”
晏无师:“这不是一拨的,六合帮掌握天下大半水陆消息,押镖行船,而南方多水道,所以一直以来,六合帮与陈朝的关系相对密切,除了联手对付我这等关乎共同利益的事情之外,窦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