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上一片血红,鼻尖甚至能闻到那温热的腥味。他躲不开,也忘记了如何躲开,就这般怔怔看着,从眼皮往下都发起了抖。
手臂上一凉,浦亦扬方才惊醒,见是自己不小心打翻了喝剩下的可乐。
他没有立刻去擦,任由那褐色的ye体在自己手上漫开,重新抬起了手,回到屏幕上。
路过的站起来,拔枪,对准戈芒人的脑袋,连按四次扳机。
血条跳过四分之一的昏迷线,直降至零。
戈芒人身上浮现出一层暗赤色的血光,这是DELTA里的死亡效果。角色继续在地上躺了两秒钟,随后消失不见。
一枪爆你愣愣看着路过的开枪,站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是说好了不杀的么?”
路过的收了枪,淡淡地说:“他让我帮他下个线。”
这话也说不上撒谎,以戈芒人方才的表现,那位玩家十有八九剧痛之下没法自行下线,浦亦扬这几枪,对他来说算是个解脱。
他是知道的。人痛到一定程度,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了,所求不过是尽快结束。
路过的顺道检查了下一旁的鱿鱼脑袋,确信另一个角色是处于正常昏迷状态,玩家本人并未受到伤害。所以,这又是个偶然现象么?
尚无定论。
不安感像一团乱毛线,狠狠塞进了浦亦扬的胃里,再想拔出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游戏里的路过的收拾了下残局,和一枪爆你一起走向那两人的飞船。
无声地走了一路,眼看快到戈芒人开来的船门口,浦亦扬发现,一枪爆你同样没那么起劲,走路低垂着脑袋,枪也随随便便拎在手上,都忘了收回去。
这郁郁寡欢备受打击的模样,实在很不像那嚣张的泰尔人。
路过的顿住脚步,问了句:“怎么了?”
一枪爆你看了看他,说:“你红名了。”
浦亦扬想起来,看了看路过的个人面板,确实发现自己的名字变成了红色。
他状若无事地说:“杀了人,过两天就没了。反正一般人也不会专门来看我信息。”
DELTA不鼓励玩家间互相残杀,所以对杀害其他玩家的人有着较为严厉的惩罚,只要杀了一个人,ID就会标红一个月,在这一月之间,红名玩家的各项活动均可能受到限制,其他玩家也会因之退避三舍。
浦亦扬倒也不大在乎。都已经已经落得个满世界追杀了,这会红个名,相当于厚雪上撒点霜,充其量就是个小辅料。
可泰尔人看着不大轻松。
“刚刚那个人,他真的感觉到了,是不是?”他盯着路过的,神情堪称严峻,“你问了保护协定的事,我听见了。”
看来菜鸟兄对这部分规则倒很了解。
浦亦扬模棱两可地答道:“或许吧。”
一枪爆你瞪着他:“说实话。”
浦亦扬顿了顿,说道:“DELTA有系统限制,痛觉不会百分之百模拟映射到玩家大脑。”
他没说出来的是,即便只有百分之五十的痛感,能量束在身上开洞的痛苦,都不容小觑。
一枪爆你显然也对这个数字不大买账。
“是我开的枪。”他像是喉咙里忽然给塞了把干草灰,“我……”
耳机里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
那是一枪爆你发出来的,那家伙好像……在干呕。
浦亦扬有些震惊,问道:“你没事吧?”
那边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一枪爆你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是系统默认的茫然神情,浦亦扬透过那个泰尔人,脑子里出现的却是另一个,躲在屏幕后面,正因为开枪伤害了别人而忍不住呕吐的人。
他多少能理解。
人们之所以爱在游戏里打打杀杀,也就是冲着在这个虚拟世界里,什么都是假的,可以肆无忌惮地释放本性,而不需要承担任何后果。这后果中,自然也包括伤害别人带来的负罪感。
得知自己的对手能感觉到痛苦,站在一枪爆你的角度,他伤害的就不再是一个虚拟角色,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吧?
只要不是天生变态,心里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没想到这个看似凶狠的泰尔人玩家,在这方面心思竟如此细腻敏感。
他正想着该如何措辞安慰,就听见那人低低开了口。
“我曾经亲眼见过,见过那样的人。”他的声音有点飘,“因为太疼了……所以抖个不停。”
浦亦扬又是一怔。
他本以为一枪爆你说的是,以前也撞见过像戈芒人这样的玩家。随即反应过来,这人玩DELTA才多久,哪里见过什么别的玩家?
难道说,这话里提到的,不是游戏里发生的事?
屏幕后面的那个人,究竟经历过什么?
他内心震动不已。本该害怕的,他却没法后退,反而朝那人走了过去,小声说:“这不是你的错。”
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