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做梦了?”琴白问道,“我不走。”他就近坐在床沿:“跟我说说。”
小孩儿摇摇头:“没做梦,这两天都没做梦。”他想了一下说:“我玩雪的时候,你跟嘉靖说了什么?”
琴白心想这孩子真是Jing灵古怪,不愧是他的小顾:“你怎么就知道我跟他说了什么?”
顾云梦打了个哈欠:“当然知道,我特意玩了那么久的雪,你若还不同他说些什么,岂不是白费了我一片苦心。”
“你呀,”琴白一把把他揽入怀里,“我当你是玩得开心呢。”
小孩儿说道:“我挺开心的呀,但我更想知道唐门的事儿。”他从琴白的怀里挣出来,坐直了,对琴白说:“无论如何,我是唐家堡的人。”
“我知道。”琴白叹了口气,“我让他去考虑了,他应该是没想到我们已经知道是皇家出兵的事,故意瞒着打算糊弄过去。”
顾云梦点点头:“但我想不通他何必瞒着,既然他这么信道教,还要企图混过去,不是很可笑吗?”
“这有什么可笑的。”琴白弹了一下顾云梦的额头,“人本来就是这样。永乐不也是这样吗?他明知道那些是错的,还要去做的事还少吗?”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顾云梦,小孩儿立刻眼珠子圆溜溜的,问道:“对了,你的天魂不是曾在永乐身上吗?”
琴白嗯了一声:“你是想问我天魂中是不是有这相关的记忆?”
小孩儿眯着眼睛只笑,不说话。
琴白伸手刮了一下臭小子的鼻尖:“真是聪明。”他屏气调息,将灵力汇聚于丹田,加速了小周天的运转,双目微闭,探查起天魂里的记忆。
那里面的记忆杂乱无章,大多都是与靖难之变相关的,目的无外乎只有一个。
片刻过去,琴白睁开眼,无奈道:“都是些争权夺位的把戏。”
顾云梦应道:“那是当然,永乐的皇位并非顺位,书上不是说了吗,叫‘奉天靖难’。”
“‘奉天’?”琴白笑了,“这儿倒是哪儿来的天?道衍么?那上头的罗刹也撑死就是个魔……”他说到这里,福至心灵,突然想通了:“我明白了。”
“什么?”顾云梦好奇道,“你明白啥了?”
琴白看着小孩儿傻乎乎的样子,心下一软,其实刚刚那一瞬间,他想通了很多事情,但是话太长,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他想了半天,只缩成了一句话说了:“我只是想通了我和罗刹的一些事。”
“神神秘秘的,”顾云梦抱怨道,“快点告诉我!”他捉起枕头,“你再不说我打你了啊。”
小孩儿美目盼兮,拿着一只小枕头作势要打琴白。看得老仙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也没什么,就是仙魔大战的事,我猜想我当时和罗刹两败俱伤,大概同时被打伤落了一部分到凡人界,你还记得道衍身上那颗珠子么?”
“记得。”小孩儿换了个手,把枕头抱在胸口,“你说那是什么招魂幡上的什么什么来着……”
“对。”琴白说,“但是最后他逃走的时候,我看清,确实也是罗刹的一缕生魂。看来他的情况跟我也差不多。”
顾云梦点点头:“所以你们两个就是分别来到了凡人界,你在圣上身上,他在和尚身上,最后改写了大明的命运。”
“可以这么说吧。”
顾云梦感叹道:“那还真是‘奉天’靖难啊!”
“是啊,”琴白说道,“我在想,后来我们也算同永乐见过面了,他能将我记入他的手记里,应当算是认识到一部分天道因果了吧。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一意孤行,大肆杀戮、出兵唐门?难道他就不怕报应么?”
思及此,顾云梦突然脊背一阵发冷——
“皇位。”
说完这一句之后,屋里静悄悄地。
像顾云梦这样的人,大概永远也不能理解为了皇位手足相残的戏码。他一头栽在琴白的肩膀上,闷声说道:“我很想阿爹、晚师叔、大师兄、掌门……”
琴白说:“我知道。”他心里清楚顾云梦是怪罪朱棣,不知珍惜,可是其中另有隐情,他也无从说起。
如果不是因为燕王善战,如果不是因为谋士谏言削藩,如果不是因为道衍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许根本不会有永乐这个年代。任谁没有被逼到生死关头,都不会去做那样一件投机的买卖——要么血本无归,要么扬名千古。
这时门上传来哒哒的声音,两人一同望过去,是唐承影回来了。
那家伙吹了个口哨:“大白天的!”
顾云梦抄起枕头就丢了过去,吓得唐承影在空中绕了个圈:“你这孩子也是脾气越来越坏了,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小孩儿被子一裹,只露出红扑扑的小脸蛋——他被唐承影那几句话给羞得,说:“你管呢!”
“不讲道理。”唐承影停在一旁的小桌上,横一眼琴白:“你也不管管。”
“我管什么?”琴白故作正经地说,“他这样不是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