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乱军头领之后改头换面, 隐于世间。而他之后的身份,想来林施主是很熟悉的……”
“……”
林茂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眼瞳之中目光闪烁,宛若秋水微粼,平白有种脆弱苍白之感。
即便是以持香长老如今的心境, 看到这般模样的林茂,也不由自主地对他生出爱怜之心。
(若是此时他央我不要再说下去,恐怕我也会就此住口吧……”
持香长老不禁想道。
在两人身旁,先前被持香长老击飞出去的凌空寺同门满面鲜血,正冲着持香长老苦苦哀求,企图打消他的杀意。
可那些人的呼喊却丝毫没有办法触动持香长老的心神,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林茂,等着林茂的回答。
然而自始至终,林茂却一语不发。
持香长老慢慢垂下眼帘,仿佛也没有看到面前的少年脸上的复杂表情——有惊恐,有退缩,也有淡淡的了然。
似乎在持香长老真的说出那个人的名号之前,林茂便已经意识到了他口中所说的那人究竟是谁。
“那个人之后投身忘忧谷,一路潜心习武,壮大门派,后来甚至将之前尚且默默无闻的忘忧谷经营成武林中第一大门派,而他自己,更是被尊称为武林魁首。”
“我师父……”
林茂轻轻地开口,低唤了一句。
持香长老便点了点头,道:“是的,智武双绝的武林第一人逍遥子,这便是那人之后的身份。”
林茂怔怔抬起手,看向自己白皙无暇的掌心。
“若是我猜得没错,那所谓的江映雪被千刀万剐,尸骨投入江中的传言,也是假的罢?”
林茂又开口道。
持香长老道:“没错。”
从来都没有什么千刀万剐,投尸于江……世人所看到的那一幕,不过是逍遥子的做戏罢了。
早在乱军攻破皇宫的时候,江映雪……或者说,林茂,便已经被逍遥子秘密地带出了皇宫,藏身于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
“可是我……可是我分明……”
我分明就在忘忧谷长大。
我的父母乃是山下樵夫,是师父见我可爱可怜,才将我收入谷中亲手抚养大。
……
可是到头来,林茂看着持香长老童稚的面容,那些盘旋心头的千言万语,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事实上,在听完持香长老娓娓道出往事的来龙去脉之后,林茂光是这样站着都已感觉到了吃力,他整个人颤抖不已,面白如纸,摇摇欲坠,全凭着身体里最后一点微薄的意志力支撑着他继续面对接下来的对话。
到了这个时候,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持香长老看他的时候是那么的怜悯。
恐怕在知道一切的他看来,林茂此人,实是天下至悲之人。
林茂的一切都是假的。
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海市蜃楼,虚妄的谎言。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冷意如同寒潭冰水,慢慢地浸透了林茂的全部身心。
为什么林茂在忘忧谷中又忘记了江映雪的的一切。
而逍遥子与那千机公子又是什么关系。
还有逍遥子当初在忘忧谷中做的那些丧心病狂,惨绝人lun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有那么多的疑惑堆积在林茂的心头,可他却一个字都不想问,一个字都不想听。
如果“林茂”这个人从生到死,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漫长的骗局,那么那些前尘往事,那些他早已遗忘的爱恨情仇又有什么意义呢?
……
“林施主——”
眼看着林茂脸色难看至此,持香长老默不作声,眼底却异常清明,仿佛也能通晓林茂此时的痛苦和仿徨。
“那么,既已将事情说清,老衲便要继续动手了。”
持香长老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
谁也没有看清他究竟是用了什么身法,须臾间便回到了伽若的身边,双手之中,重新拿起了那根沉重的金刚杖。
凌空寺寺庙修建于人迹罕至,鸟兽难达的悬崖峭壁纸上,但几百年来,凌空寺却从未像是人们以为的那样远离俗世,不问世事。
事实上,恐怕整片大陆上,再没有比他们更关心红尘人世了的一群人了。
几百年来几国和久则分,分久又合,战乱纷争之中,是凌空寺秉存本心,为庸庸碌碌的世人保存着各卷典籍,还有各地出产的产物以及种子,以备有时之需。
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百年前江映雪引起的那番祸乱,才格外叫持香长老警惕万分。
江映雪因为“林生”的背叛而记恨世人,那么之前懵懂无知,软弱怯懦的忘忧谷谷主林茂,在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前尘往事之后,又会对世人做些什么呢?
持香长老知道自己已近圆满,很快就要不久于世,所以他并不打算去猜,更不想去赌林茂的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