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人果然都撤走了。”老枪哑着嗓子接过了水杯,扯痛了手臂上的伤口,龇牙咧嘴了一番。
“用你的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林烈往旁边的沙发上一躺,熟练地从沙发缝里摸出了电视机遥控板,调到了新闻频道。
此时小区中的人们刚刚醒来,一些老大妈搀着老大爷出门晨练,林烈和老枪就呆在这几年林烈一直生活的公寓中。
“怎么,你还指望会上新闻?”老枪显然由于自己挖了颗子弹,消耗许多体力,有气无力地说。
“我只是怕你死前还有个没上过电视之类的遗憾。”林烈耸耸肩,看得津津有味。
“算算时间,我的人十有八九都被拦下了,”老枪说,“为了你这事儿,我损失不小。”
“得了吧,你巴不得大家都给你陪葬。”林烈说,“你这种人,要不是还有老婆孩子,能去毁灭世界。”
老枪神色一黯,喃喃道:“要不是为了老婆孩子,我也不陪你演这一出戏了。
不过,比起我这个没几天好活的,你小子才是毁灭世界的疯子吧?”
林烈嘿嘿一笑,“那块矿产刚一转手就出售,你老婆带着孩子恐怕现在在瑞士银行数钱呢吧?网络地下交易市场的规矩,秦明查一辈子也查不到这笔钱的流向,你就放心去死吧。”
“你说话这么直接,秦明怎么都没气得杀了你?”老枪白眼道。
“因为我是毁灭世界的疯子吧。”林烈从茶几下头抽出一袋薯片开始嚼。
老枪撇了撇嘴,闭目养神起来。
他眼前闪过许多片段。
那张恶性脑瘤的症断书总是第一个出现的,配合着医生的画外音:“这个……类似这种情况,国际上成功的脑外科手术实例只有一例,但那位脑外科医生去年因为心脏病去世了……”
“理论上,爆发应该还有不到半年时间,但随时都可能出现,现在已经不是手术最佳时期……”
“请做好心理准备,如果不立刻进行手术的话……您多花时间陪陪家人吧……”
就像脑子里装了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老枪想,死都能死的这么壮烈。
“你快死了……想好了怎么死?”那个长着老枪看不惯的狐媚脸的男人突然对他说。
“你怎么知道?”老枪几乎惊讶到要拔枪。
“因为你脸上写着:‘我快要死了’这几个字,瞧见没,就写在这儿。”林烈指着自己的额头,戳了戳。
林烈说:“壮烈?别逗了,你这是韩剧女主角的死法。”
林烈说:“我有个关于死的计划,你也有个关于死的计划,我们合作一下,让你死得像香港,而不是。”
,老枪笑了,听起来还不错,主要是看不惯,虽然比自己小10岁的老婆每次拉着自己看得哭得稀里哗啦。
说到老婆,她很漂亮,后来难产差点死了,到现在也没人知道他这么一个黑社会小头目有个能弹的老婆和一个五岁就能作曲的天才音乐家儿子,他们至今都以为老枪是个做地产生意的正经商人。
老枪把这事儿告诉林烈的时候,林烈沉默了许久,说,“音乐家啊……看来计划还要改改,培养音乐家那得多少钱……至少得一条金矿吧?”
这个人是个妖孽,林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老枪突然发觉自己大约明白了为何那些人都对这妖孽趋之若鹜。
老枪想,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参与这么一场疯子的计划,可是这个计划怎么这么带劲儿呢?就像是特地为自己的葬礼准备的悼念词一般,这样的葬歌能让秦明也嫉妒得咬牙切齿吧?
他又想起了秦家。很早的时候秦家还是老爷子坐镇,老枪从记事起就跟在父亲身边,他父亲跟在秦老爷子身边。那时候他的父亲才是老枪,而老枪记得自己有个名儿叫李爱国。这个土得不得了的名字就是上一届老枪给起的,至于他父亲在做老枪之前叫什么,老枪也不知道,大约应该是姓李吗?老枪不能确定。总之秦家大当家的副手,就只有一个名字:老枪。
老枪在黑社会混掉了自己的青春年少,有一天父亲病死的消息传来,他就成了新的老枪。竟然死在病床上,真是太不黑社会了,真是老枪对他父亲之死的第一个印象。至于他父亲是得什么病死的,他就不记得了,直到医生拿着脑CT的片子冲他晃悠,他才想起这脑瘤的毛病似乎还有点遗传。
老枪这个名字和脑瘤,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两样东西。这两样东西他都不想留给自己儿子,他得留点别的。
秦明的本事老枪心里清楚,所以秦明差点死在这个计划当中的时候,老枪才知道这个人对林烈是有多深的感情。大概这妖孽自己也没有预料到,他这一出引向家入局的戏码,差点要了秦明的命。而后,似乎又要了向平和的命。
“计划赶不上变化。”林烈虽然只是轻描淡写地评价,但老枪能看见他用牙挤压口腔内壁造成的面部抽动。
这让老枪觉得他从某种程度上开始能够理解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