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毒,一解就是七日。
娘每天都是夜里去,凌晨时分再顺着宫墙遁回来,柳眉是一日比一日拧得紧,饭菜也吃得越来越少。
我想起她十八年前就曾夸下海口“天下没有我君娉婷解不了的毒!”,这次可算栽了。我在幸灾乐祸的同时,心底的担忧也是一日胜过一日,吃得竟是比娘还少。
不过这毒难解,倒是激起了娘的挑战欲,每天都把自己关在一间密闭的黑屋里折腾,似乎就跟它较上了劲。
又一日我正在梦里睡得香甜,卯时未到就被苗恩领着几个小太监从被窝里拉了起来,匆匆套了官服,一路直奔养心殿。
闵京终于清醒了。
他从龙床上坐起身,咳了几嗓子,一口饮尽苗恩递过来的茶水,舒眉展眼道:“朕要好好感谢君娉婷,不如就封她为”
“皇上!”我急忙将他欲说出口的话堵回去,诚惶诚恐道,“家母一介江湖人士,不需要那些虚名俸禄的。”
“哦?”闵京扬了扬眉道,“那便算了。”
说着偏头打量了我几眼,笑道:“蓝爱卿,几日不见你,倒是比原先俊了许多。”
我干笑,脸上有些臊。
苗恩在旁边偷笑,嘴咧得几乎掉白渣。
“皇上,臣今日有事要禀。”我定了定神,恭敬道。
闵京懒懒给了个眼神,示意我讲。
我这才笑道:“恭喜皇上,雅歌已生下了小皇子,母子平安。”
咣地一声,闵京手里的茶杯落了地。他极惊喜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向苗恩。苗恩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吩咐了几个小宫女收拾破碎的茶杯。闵京看着他们在眼前忙活,恍惚道:“朕的皇长子”
我点头。
他沉默了片刻,道:“若皇后还在,也应是很欣喜的吧。”说罢垂眸,很是黯然的模样。
我只能陪着他一起黯然。
“闵歌白。”不多时,闵京忽然道了一句。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皇长子的名字。”他的心情似是又好了些,连语调都不由得轻快了。
闵歌白,好名字,一听就是个清雅之人。
我默念了两遍,也觉欣然,过了一会儿道:“皇上,皇长子尚不足月,但臣以为还是接回宫中较好。尚书府虽一应俱全,到底是比不得宫中伺候得规矩,也怕风水冲煞,不如”
闵京想了想道:“也好。”
说罢缓缓握紧了搭在身侧的手,语气Yin冷道:“朕是时候处置张氏了。”
他下了床,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浑身散发着盛怒的黑气:“张王两家把朕当成木偶耍玩了那么多年,总算是好日子到头,今后我定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苗恩站在旁边,神色有些不安。
九皇子回京的传闻,闵京尚不知道,想苗恩也没有告诉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事,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回家时,娘正携着雅歌在院中说话,面上虽笑着,眉心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忧心。雅歌还未出月子,正躺在下人摆好的湘妃榻上温和地听着娘的话,时不时接上几句,两人看上去就像一幅美丽的风景图。
小歌白又是刚吃饱的模样,正呼呼的在nai娘怀里睡着。
我走上前道:“雅雅,快去拾缀拾缀,皇上晚些时候就来接你和歌白回宫了。”雅歌顺从地站了起来,听到我的话时又诧异了一下:“歌白?”
我笑道:“皇上给孩子赐的名,闵歌白。”
雅歌的美眸动了动,从nai娘手里接过孩子,柔柔地打量几眼,欢喜道:“很好听。”
看着她这小母亲的温良样子,我的心里生出些许暖意。唉,我就这一个妹妹,怎能不让人疼到骨子里?
雅歌被丫鬟搀回房后,娘又坐了一会儿,招招手示意我过去,低声道:“皇上如何了?”
“毒解了,看上去气色不错。”我由衷地赞叹道,“娘,你真厉害。”
这话刚一出口,我发觉娘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劲。她抬起头,迟疑了片刻才道:“其实皇上那迷乱心智的毒倒也好解,难办的是”
“蛊。”她吐出这个字来。
我一愣,忙问:“什么蛊?”
娘凝眉道:“同生蛊。”
同生蛊,简而言之便是同生共死,被下蛊的双方有一方若死,另一方必亡。
我顿时觉得心凉了半截。“我以前去苗疆,跟那儿的蛊女有几分交情,倒也对这东西知道几分。”娘的神色颇为复杂,“这蛊霸道得很,找不到另一方便没法解,我只得把它引到了自己身上。”
原先凉透的心忽然剧震。我看着娘美丽的容颜,嗫嚅道:“娘,为何”
娘悠悠地看着我,然后叹气道:“你一心想给那皇帝解毒,为娘的又怎舍得拂了你的心意?”
我一时间心乱如麻。
那些人给闵京下了蛊,定是为自己留的后路,想着将来有一日他即便是解了毒也不能对他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