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儿抬头看着唯一紧闭门扉的厢房,心里不由涌上浓浓的忧伤,双目慢慢蒙上一层水气。
哀儿见状顿时跑上前推开殷忭,她知道手指是李蔑的命,若伤了关节,他那一手好琴亦随之断送。
下,不容他再推让。
徐大夫提起药箱站起身来,眯起老迈色衰的眼睛,用满布皱纹的手握住乐渊岳的拳头,语重心长说:「少爷要留此人并非不可,但切记不能对他过分用心,否则到头来只是一场空啊」
「蔑相公,你怎麽回来了?」哀儿扶起李蔑,一边为他拍去手上的泥尘,一边关切说道。
他伸手摸向颈後,那儿与李蔑一样烙了一个「妓」字,但他比李蔑好运,「妓」字底下并无「奴」印。他还记得当年被父母卖入妓馆与饱受馆里总管虐待的情景,是这些日子教他攻於心计,除去碍他去路之人。
跌跌撞撞的声音急促传来,当殷忭回过神来,一人已撞到他的背後。他皱眉回身,心想又是一些莽撞醉酒的相公不知死活地撞上来,心里正想发作,却听见哀儿大喊:「蔑相公!」
哀儿听见自己被他说成妓子,立时惊得退後躲开他的触碰。自进馆以来,她最怕自己不知何日被人打扮一番之後卖了出去,每日过着心惊胆颤的日子。她刚好年届二八,正是最佳成妓之期,若非李蔑早年为她出面拖延,恐怕她早已被老板推出去卖身了。
在场的人看到一向淡薄文静的李蔑为一口烟而变得如此狼狈,无不惊恐退後,有的更开始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变得像他那样潦倒。
李蔑像是失了神志一样,不断往殷忭的烟管伸手,喘声越发粗重,身子亦不住抽搐颤抖,「给给我」
「先生,他方才醒转过来便烟瘾发作,不得已下,我只好打晕他再请你过来。他仅是断烟一日而已,为何会发作得如此厉害?」
殷忭怜惜地「啧啧」几声,抚上哀儿的脸,勾起她的下颏道:「可惜了一张花容啊,那帮人怎如此重手,不知女儿家的脸伤不得麽?尤其我们做妓子的,更不可伤了脸。」
「朋友?」殷忭冷笑一声,如以往般摆出友善的样子抚摸哀儿的头,轻道:「别说殷相公不教你喔,哀儿。天下间并无朋友,只有利益。能利己的才是朋友,没用的就一脚踢开。我们做妓子要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就会像他这麽潦倒。试问出了妓馆,又怎会有人可怜我们?」
乐渊岳倒抽一口气,问:「五石散可是久服减寿之物,花烟馆又岂会令自己的人白白送命?」
黄昏晦暗,暑气不休,花烟馆的相公姑娘各自打开屋门搧风纳凉。
「哟,哀儿怎的站在这里哭了?」殷忭一手插在衣袋里,一手拿着烟管仰首轻抽,吞云吐雾。
李蔑看见殷忭手上的烟管,立时不顾仪态地扑过去,一把抓住烧得发烫的烟窝,把烟管抢过来吸了几口。
他拉开倒在他身上的人一看,晃动间那人抬起头来,半垂的双眸难以看出他的眼神,凌乱的衣衫与头发显出他狼狈不堪的样子。
殷忭看她一副惊慌的样子,便知她心中所想,抱胸笑道:「你家蔑相公好命,被丢出去还能遇上恩客相救。不过妓子就是妓子,一旦被烙了字,此生也磨不去这个事实。」
哀儿见他走过来了,便抬袂抹去眼底的泪水,谁知牵到脸上的瘀伤,疼得她咧嘴抽气。
徐大夫颔首静听,执起李蔑的手再为其把脉。少顷,他长叹一声,道:「恐怕花烟馆在烟丝中混入五石散之类令人上瘾之物,吸食者虽能享一时欢愉,但却後患无穷。看来花烟馆为了掌控妓子,不昔以上好的烟毒束缚他们。」
乐渊岳蹙眉摇头,双拳攥得紧紧的,心里犹如压了一块大石,直教他胸口发闷。
哀儿惊诧眼前如此恶毒之人竟是一直待他们犹如亲兄的殷忭,眼中不住打转的泪水终忍不住重重落下,应声落在沉木色的地板上,颤抖的双手越发
殷忭大步走向李蔑,扬手重重给他一记响聒。李蔑应声倒在地上,烟管离手,他迅时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却被殷忭捷足先登,一脚踩住烟管和他的手指。
哀儿闻言双眼圆睁,紧紧抱住李蔑发抖的身子,愕然说:「是、是你是你向老板告密,出卖蔑相公?你们不是朋友吗?!」
「若你以往亦是如此多好?那我会一直把你当弟弟看啊。」殷忭得意一笑,俯身在他耳边续道:「可惜你偏偏抢了我最想要的位置,令我容不得你,让他把你逐出花烟馆。」
徐大夫一抹颏下的胡子,微微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位少年郎越发欣赏。
「唉,天下美人何其多,花烟馆还愁没人麽?」徐大夫细心替李蔑盖好被子,轻道:「而且像他这种曾被黥字流放的奴儿,自是更难逃花烟馆的箝制。能遇上少爷已是几生修来的福。」
「你看你堂堂花烟馆红牌变得如此不堪,竟为了一口烟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走!」殷忭狠狠转足辗磨他的手指,下眼嘲笑。
「我知道,晚辈清楚自己所为。」乐渊岳回握徐大夫的手,又伸手拍拍他的手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