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次以身犯险难享太平。身边无依无靠,便是情根深种,也无法抵挡人各有志。他方明白自己的心,而他已经决然离开长安回归边疆。
从此山河万里重山阻隔,再晤面却是难上加难。
他的长安,原来不是他的长安。
李元雍悲从中来难以断绝,泪水婆娑滴落寝陵地砖之上。鱼之乐看着他悲伤难忍,不由得矮身跪在他身侧,伸手拥他入怀。
李元雍抑制哽咽胸膛不住起伏。他反手抱住鱼之乐,只觉一松手他便会如一缕魂魄般飘荡飞到天外。他不敢想象自己独坐一张四处透风的龙椅会是怎样的孤清寂寥。鱼之乐若在边疆便不能描摹他的音容笑貌。关山迢递不可越,若是战死沙场,他这一生又该怎么办。
李元雍只要想一想这种可能便恐惧的无法呼吸。
他看不见鱼之乐的脸却能感到他呼吸滚热,似这般温暖怀抱还能停留多久他并不知道。他忍不住无边哀伤亦无法阻止。
鱼之乐一走,便会带走他的心罢。
李元雍眸中有哀求,是让他宁可去死也无法直面的鞭笞痛楚。他说道:“鱼之乐,能不能留在长安。长安城有万千的富贵,可是我却只有你一个。”
鱼之乐胸口如同被巨兽撕裂,一颗心血rou淋漓。他沉默不言却又不能决绝,他甚至难以呼吸。
李元雍握住他的手看向墓碑,说道:“父亲。孩儿不孝,今日才能来看你。请父亲恕罪。孩儿还有一事——求父亲饶恕。我心中有一人,今生愿与他长相守。若父亲在天有灵,请饶恕孩儿不孝之罪。”
鱼之乐惊愕看向李元雍。
狂妄骄纵性情狭烈的温王亲口承认对他有意令他震撼莫名。
他眼神中有缠绻深情令人沉醉着迷。他看着鱼之乐唇边有真心笑意。
那笑靥犹自带着泪水,却更带着一份破釜沉舟的决绝。
李元雍道:“长安有渭桥,为西出阳关的送行地。另有灞桥,是东出长安的送行地。鱼之乐,我胆怯畏惧与你的离别。我希冀有一日与你并听雨落芭蕉,铁马金铃。在我父亲墓前,你能不能答应我,有一日,回到长安陪着我,到我死为止?”
鱼之乐紧紧拥抱他泪水潸潸而落。似是要将他融入自己骨血再不能分割。便是为他挡住所有的灾难替他去死又有何干。只是这一句陪伴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这一步步走到如今是踩到刀尖针毯上。他在边疆十数年逢场作戏情人无数,求的是春风一度片刻欢愉。未曾交出一颗真心。这人生活到现在痴懵愚昧,才知道自己竟是错了。昔日别人对他真心他肆意辜负从不在乎,如今全都报应在了他身上。这天下许多事,原不是他能做主的。漫天神佛都诅咒了他的命运,他想要的他给不了。历经波折未必换得来一个团圆的结局。
皇帝说过,鱼之乐,你不应该来长安。这一切……都是错的。全都错了。
第六十六章 困城
纤月排云而出,清光辉洒天地。
更漏声断,空旷寝陵中只有两人相互依偎。连日劳累跋涉心情激荡令李元雍疲惫不堪。他伏在鱼之乐肩侧昏昏欲睡。
鱼之乐一手搂过他的腰,一手慢慢揉捏他的膝盖,低声道:“跪了一天,疼不疼。”
李元雍嗓音沙哑:“不疼。饿了。”
鱼之乐从怀里摸索,掏出一个丝囊,里面珍而重之藏了一个白色小布包。
他伸手取过那碗胙rou,用丝帕仔细擦了碗沿,舀过一碗清汤,将小布包浸入碗中。而后将汤碗捧在李元雍面前,说道:“尝尝看。”
李元雍喝了一口,只觉滋味鲜美令人食指大动。他祭祀守陵需要清饿五天,饮食粗糙并不周济。
李元雍手捧热汤,说道:“这是胡椒调料?你倒巧心思。胙rou向来难吃的很。原先在迁安王府每年这个时候皇帝都要赏下一大盆。不吃还不行,吃了又很腻味。这个法子挺新奇。怎么得来的?”
鱼之乐说道:“胡椒是以前查抄公主府时得来的。我向刑部讨了五车运回北疆。原先驻守边防常遇到突厥与慎肃等族民。他们也是这样吃。军中拨下的钱粮不够,兄弟们吃不饱肚子,就随我四处游猎。偶尔打个伏击战,可以缴获大批牛羊。干rou吃得多了嘴角生疮,我就想了这个法子,权且打打牙祭罢。”
李元雍看着笑意点燃他眼眸。淹没岁月英姿勃发的少年郎牵黄擎苍,逐渐有血有rou,鲜活站在他面前。
他发上单梁进徳冠颇为沉重。鱼之乐解开他颌下丝带取下黑冠,触手肌肤滑腻。他手指轻轻拢过他黑亮润莹长发。从他发髻中,抽出一根墨玉簪。发丝有清香传来。
他嘴唇碰到他的黑发。似是一个不着痕迹的吻。
李元雍说道:“我从小也向往黄沙荒漠,戈壁千里。等到长安尘埃落定,就命你做先锋,与我一起巡猎边疆。”
鱼之乐心中愀然面上强笑道:“好。那时我替你驻守边关,拼着三省六部御史台参我勾引陛下以身犯险境,身犯五毒不赦之罪,也要带你游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