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结藏
盛长风每日给谢渊施针的位置都不同,先是背部、再到胸膛、腰腹,终于,在红尘心
王遗风是在盛长风走了十日后再次来到落雁峰的。
同样是如此的月夜,他飘然越过墙头,进了谢渊的院子的竹林Yin影里,还没迈开脚步,就猝然被一柄长枪拦住去路,将他卡在了院墙和长枪之间。
王遗风转头,看向手握那杆长枪的人,对他含着笑说:“看来,你身体是大好了。”
这大半夜的,谢渊竟是穿得整整齐齐,一点疲态也无,仿佛知道他今夜要来似的,早有准备。
王遗风并不奇怪这一点——他能随时掌握浩气盟的动向,是烟的功劳,而谢渊麾下自然也有如此之人,将自己的行踪一一报给他。
作为浩气盟的首领,谢渊要是没有什么真本事,也没有能收服人心的个人魅力,也是坐不了这个位置的。
谢渊也没真心要拦住他,王遗风轻巧推开长枪,他便将幽蓝色的长枪立在身边,对王遗风一拱手:“多谢。”
谢什么,为什么谢,他并没有说出来,但两人自然是心下明了未尽之言是什么,默契地彼此揭过这一点不谈。
谢渊又道:“你怎么来了?”
他这话显然是明知故问,王遗风要装聋作哑,当然也顺着他的话答。
“没什么事,我就是来看看你好没好,免得下次阵营对战,你们浩气盟净是些无趣之人在前线,行兵布阵也没有你的水平高,反而惹我不快。”王遗风说,“既见你已无恙,那我便走了。”
他说归说,脚下却生了根似的,没有迈出一步;而谢渊也笃定他不会走一样,没有挽留、更没有送别,而是揽着长枪,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皎洁的月下,两人就这么站了一会儿,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谢渊没忍住,终于眼睛弯了弯。
王遗风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自己被他“算计”得明明白白,拿捏住寸关尺脉,但也只能无奈一笑,道:“谢渊啊谢渊,你的胆子是跟着年纪长进了,连我的笑话都敢看。”
“有何不敢看的。”谢渊正色道,“何况,向来都是你看我的笑话,笑我乡里巴人、行伍粗人,我能难得看你窘迫一次,何乐不为?”
几句往昔旧事的提起,让两人之间的冰层融化了许多,于这被世人附会上的身份和期望中,依稀看出一点当年异海白衣客、洛阳少年郎的影子。
王遗风:“但是谢渊,我真的该走了。”
谢渊:“你若是有万分紧急的事情,那断然今夜不会来我落雁峰。”
王遗风将手上冰雪似的长笛转了一圈:“谢渊,你是要留我?”
谢渊:“我可没说这话。留还是不留,全看王公子自己的想法。”
他轻巧把这个难解的问题抛回给王遗风,仍旧眼睛弯弯的,带着一点极其微小、但又存在着的笑意看他。
那是王遗风很久没有见过的笑容,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也是最无瑕的澄明之心。他曾经拥有过这样的一颗心,也拥有过这颗心的主人,但那些旧事,在那轮血色的满月降临之后,再也寻不到折回的路。
于这样一个久违的笑容中,王遗风恍惚想起,就算是到了如此没有回转的余地,他似乎也从来没有和谢渊说过……说过自己不再喜欢他了。
因为他们之间并非再无那些感情,而是不能再有除了仇恨、对立之外的一切感情。他们是靠对彼此的了解、对彼此的杀招才坐到了如今的位置,没有王遗风带领的恶人谷,谢渊不会成为浩气盟盟主,而没有对谢渊的了解,王遗风也断然无法迅速制定反击策略、笼络人心。
他们从来都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在年少依偎时是如此,在战场浴血时亦是如此。
而谢渊呢?谢渊还喜不喜欢他呢?
王遗风不知道,但他知道另一件事。
他见过昆仑雪原白茫茫一片中唯一的一点红,一滴在三生路上回头就能看到的唯一的血色。那红那血不知道在雪里冰里留了多久,猜不出在执着些什么,或许只是在等一个回头,一句诀别罢?
而王遗风终究没有回头。
今夜,那无垠的雪原又回来了,王遗风手上冰雪剔透的笛子便是昆仑山外寒冰的缩影,那刺骨的寒冷从手掌传回心里,而它在问他——
曾经,你没有回头;现在,你要驻足吗?
落雁峰的日出,红光弥散,云霞蔚然,当真是世间极难得的美景。
王遗风持着笛子站在谢渊窗前,看到这样的景象,觉得这南屏山果真是风水秀丽之地,可的确比恶人谷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好多了。
在他身后,谢渊早整理好衣装,坐在书案前看昨日呈过来的密报,另一只手拿着笔,偶尔做下批注。
王遗风没去翻他那些东西,两人从跨进这道门后就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不提什么阵营,也不提往事,仿佛是刚认识便一见如故的挚友,一个还是王公子,一个还是小参将,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