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遗风在隐秘的角落等了很久,等到听见他们已经吃完饭,在商量要不要准备歇息的时候,终于去敲开了他们的院门。
两人推拒几次,陶父实在说不过王遗风,最后还是收了他二十文。这是一个极少的数字,但这个钱给出去,王遗风安心,陶父收着也没什么压力。
饭菜已经收了,陶母问他要不要吃饭,自己再给他做一点,王遗风只摇头,说自己带了干粮,给点水就好。陶母便架上柴火现烧水,掰了一点陶父的茶叶,给他泡了一壶茶上来。
见到是陌生人,陶父明显戒备起来:“阁下是?”
原来这里正来,是告诉陶父,县里前些日子出了一起大案,一个男子残忍将妻子杀害,目前证据确凿,按律当送往长安处斩。可这男子家里经商,颇有积蓄,正在上下打点,将那男子的罪行压下,只说是失手,这样便可轻判。
陶父也来桌边坐下,王遗风压下心中念想,正想问问这镇上离长安还有多远,却又听到了院门外有人在喊:“陶书生,您在家吗?”
世人庸俗,总免不得为这几钱银子大打出手,这人却不收,王遗风颇感意外,但还是坚持要给:“陶先生,严某虽是借宿,也会用你家的茶水。即使水不要钱,但把水挑回来也是辛苦,所以这银钱无论如何,都请陶先生受下。”
也不知一年光阴,是否把那小参将的锐气磨掉些许。若是那样的话……可惜。
“读过的,就懂。”陶寒亭答,“即使不懂,也会一直读,读到懂为止。”
他近一年来多来往于七秀坊、长歌门这种风雅之地,因风流不羁、气度非凡而小有名气。按理来说,报个真名也没什么,可偏偏很少见的嘴比脑子快,等王遗风反应过来,对面的陶父已经说:“严公子可有什么事?”
这个家和王遗风设想的倒是十分相像,看起来没什么钱,家具、物件都用旧了,但整个室内十分整洁、打理得井井有条,连个蜘蛛网都没有,就连窗户纸上的破洞都被仔细糊上。这夫妻二人都是勤快、讲究的人,这点十分合王遗风心意,心里盘算着要给多少钱才合适。
谢渊。
陶父按下妻子,说:“许是乡亲有事。天色晚了,你就在家里别出去,看着孩子,我去开门看看。”
王遗风顿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小孩儿,你读得懂《诗》?”
但当他提问给钱多少的时候,陶父却拒绝了:“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严公子来者是客,我们只是借了一张床给你睡,哪有要收钱的道理?”
那样的眼神极其少见,忽然就让王遗风想到了一年前那番奇遇,还有那个让自己略生绮念、最后还是放过的人。
想起他白天对着那小女孩念“桃之夭夭”,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心。
陶母忙活的时候,王遗风看到之前见过的那个小男儿就坐在饭桌子对面,拿着白天没看完的《诗》正在灯下专注读着。
“在下想前往长安,却虑及夜间有猛兽出没,所以准备歇一晚再走。但在这里逛了一圈,却没见着客栈,不知能否在贵府借宿一晚?”王遗风对陶父说。
的确,区区一个天策参将而已,这样的小角色江湖上一抓一大把,又有谁会提起他呢?
“当然是要考功名的。”陶寒亭放下书,看着他说:“因为我要做好官,保护百姓!”
陶父走出去,和里正压低声音交谈。王遗风内力深厚,听得也分外明白。
“哪里,得遇收留,已经十分感激。”王遗风向他道谢,随他走进家里。
“在下游学士子,严谭。”王遗风不知怎么想的,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个好久没用过的假名。
一年过去,他和谢渊不曾相遇,也没有在江湖人口中听到过那个小参将的消息。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他们镇上确实也没有客栈,往常的行客都是在农家借宿,给少许银钱就好。王遗风说话彬彬有礼,长得又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无害模样,陶父也信了他“游学士子”的说辞,打开院门:“贵府称不上,但寒舍留公子住一晚还是可以的,只望公子不嫌弃才好。”
“小小年纪便这么努力,想考功名?”王遗风又问。
陶母站在篱门外,笑着看他俩归家。一家三口在门外随意说了几句闲话,陶母牵过陶寒亭的手,一起进房去吃饭了。
邀请他们来自家做客吃饭。
银钱的事情谈好,王遗风才落座。
两人自然是谢绝了乡亲的好意,因为家里还有人在等着他们。
果然,下一刻走出来的就是陶父,还顺手关上了家门。
里正也连连点
陶父一听,明显动了怒:“岂有此理,轻飘飘便让一条人命的事情盖过去,这些人将国法当成什么样子?”
“像是里正。”陶父又站起来,“严公子且坐着,我去看看里正上门所为何事。”
很明显,他听见了陶母讶异地问:“谁?”
小孩儿的眼神单纯又亮晶晶,是未涉世事的干净和坦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