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身材高挑,正两手插腰站着,一双摄人的狐狸眼下是高挺的鼻梁。初看之下不太协调,但细细端详,反倒令人觉出有股妩媚与英气共存的独特魅力。
远远望去,她的背影看起来那样单薄,感觉被风一吹就会倒下。
雪杉伸手去接却接了个空。
怎么遇上了这个冤家!
乐坊大门关闭,将余音隔绝于身后。
眼前女子无疑是位美人,可雪杉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情,只觉得头疼不已。
玉山温言答说:“当然可以,我永远是你的先生。”
她以为只要勇敢地迈出脚步,他就能向自己走来,却没有发现,他们看似离得近,其实中间横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今年的冬天最冷了。
玉山不知道雪杉是以什么的心情说出这句话,只知道他听到这句话时不太好受。
才到傍晚,天已经黑透了,零碎星点中,西边挂着的一轮弯月正向下挥洒着清晖。
不过雪杉此番出门,不是为了漫步散心,而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幻游宴做准备。
眼见其他姑娘纷纷为演出预备了新衣,雪杉也决定置办一件。
严冬已过,如今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淮州街头的行人越来越多,雪杉行走其中,呼吸着和暖的空气,压抑多时的心情不觉舒畅不少。
雪杉试图从旁边绕行进店,但楚楚显然不想这么轻
雪杉勉强维持着的笑容在此刻浮出几分苦涩。
雪杉抬眼。
她和她的古琴,错弹一曲无人应和的高山流水。
听到回答,雪杉两眼微弯,脸上绽出一个极温柔的笑来,似乎终于能安心下来,回过头,向前又走出几步。
千般滋味涌上心头,说不清是愧意还是别的什么,玉山拿起手边的披风追了上去:“外面风大,小心别冻着。”
玉山低低出声,夹杂着无可奈何的叹息:“一直都有打听,可一直打听不到。”
举目可见却触不可及,皎洁明朗却清绝苍凉。
今天也一样。
雪杉侧过身,本想等那女子离开后自己再进去,不料对方半天没动,只听头顶就传来声音:“呦,我本来还纳闷,是哪个走路不长眼直往我身上撞,原来是你,那就不奇怪了。”
与雪杉并立的女子亦来自归梦楼,是归梦楼另一位红牌娘子楚影的妹妹,迭名楚楚。
雪杉默默叹了口气:“我还有事,现在没时间和你谈,麻烦让让。”
雪杉低头静默半晌,再抬头时,已经从古琴前走开,她走到玉山跟前站定,问:“先生在淮州那么久,始终没找见这位姑娘,可有再打听她的下落?”
玉山倏然闭上嘴,原本在脸上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雪杉的眼睑微微垂下,但她还是尽力提起嘴角,用安慰的口吻道:“先生心诚,有朝一日定能如愿。”
楚楚和雪杉同岁,互相也熟,但因为各自的姐姐势如水火,两人关系并不融洽,楚楚看向雪杉的目光总是带着仇视的火花,哪怕雪杉躲得远远的,她也会找过来挑衅几句。
听完玉山的讲述,雪杉自嘲地牵了牵嘴角。
她才从他这里受了伤,却还想着抚平他的伤口。
雪杉无声接过,继续往外走,直到快走出乐坊才停住脚步,只见她转回头,浅淡的眸光正在微微闪动:“先生,以后我在琴艺上若遇到不懂的地方,还可以向您请教吗?”
收拢手心的同时,雪杉的头也低垂了下去,一阵夜风吹来,发丝凌乱飘动着,她缓步走在路上,仿佛枝头摇摇欲坠的叶片。
“一夜之间从云端掉入泥潭,成了供人观赏取乐的玩意儿,我接受不了,常常想不如死了算了,但身边有个人不断告诉我一定要活下去”
“我想带她一起走,她却突然不见了,我找不到她的下落,只知道有人曾在淮州见到过她。”
“那人是和我有着相同悲惨命运的姑娘,但即便身处绝境,她也从不寻死觅活,我被她的坚强和隐忍所感染,才得以等到活着离开教坊司的那天。”
月光从她指缝流泻,落了一地白,留下的只有满掌寒凉。
雪杉心想。
真是傻到家了。
拐进街角,再走不远,就能看见前面有家名叫一“七彩裳”的成衣铺,七彩裳在淮州城里颇具名气,雪杉便是慕名而来。
自地说下去:“换作早些年的我,乐师这行当,别说试着去做,估计想都不会想,但世事无常,家里有个做官的叔叔开罪了圣上,不仅自己丢了性命,还连累我们全家获罪充入教坊司。”
雪杉再没有话要说,在玉山怔怔的目光下欠了欠身,然后便转身离去。
风吹大地,花草的芬芳香气悠然飘荡。
雪杉抬脚进门,正巧迎面碰上要从里面出来的一位女子,幸好她及时收住脚步,两人才没有撞上。
玉山和他的玉箫,有一首吹不尽的长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