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纷纷飞絮在飘落。
某个瞬间,飞絮停了,乌柳迷蒙的双眼也恢复了清明,她摸了摸头上的素簪,淡淡开口,表情无悲也无喜:“多多少少总有点舍不得,但也没有很多,至于原因,也许听起来会有些奇怪——因为和他在一起,我心太安了。”
乌柳的话像是一块投入水中石头,雪杉听在耳里,心上荡起层层波纹。
她垂下头,没有应声,却暗暗在心里回答。
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
就像她不久前和陈义谈天时想的那样。
她并不反感与眼前这个男人相处,甚至也愿意与他有肌肤之亲,可如果能够选择,她只想立刻飞到另一个人身边。
心安很好,但只有心安远远不够。
雪杉紧紧攥住衣袖,胸膛里的心跳得厉害,呼之欲出。
车前的帷幕被一只手撩开,里面人探出头,对车夫说:“前面那个路口停一下,我要下去。”
乌柳喊停马车的举动让沉浸在思绪中的雪杉吓了一跳,她豁然转头,余惊未消的眼中满是混乱。
“你要去哪儿?”
“我的头油好像快用光了,我想现在去买,你一个人先回去吧。”
雪杉这才发觉,自己今天一直没从乌柳身上闻到什么味道,而在平日,乌柳总散发着幽冷的香气。
这股香气来自于乌柳抹在发上的玉兰花露,她似乎对其十分钟爱,每日都要抹,只有几次出门前偶尔忘掉过。
点点琐碎闪过时,雪杉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此时马车已经停稳不动,但这个念头却仍在流转,雪杉不由伸出手,按住了旁边将要起身的乌柳。
“走在外面一定很冷,姐姐你身子弱,还是乘车去买吧。”雪杉声音难掩急切,“不过我恐怕不能陪你一起去了,我突然想起我有一件事要办。”
说完,不等乌柳回复,连忙跳出车厢。
落地后,雪杉飞快转身跑远,将马车甩在身后,循着记忆找到一间乐坊前。
这是淮州最有名的乐坊,最好的乐师就在里面,在为数不多的外出里,雪杉每回都会来,不过毫无例外只是经过。
而今天。
雪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抬步走到门前,问:“我来找乐师玉山,请问他现在何处?”
乐坊里丝竹缭绕,这边乐落,那边乐起,音调乐声交迭不绝,到了玉山这里,却是一片死寂。
玉山独自靠在后台墙边,低着头,将玉箫拿在手里端详,描摹的目光似乎笼罩上阴影,含着浓浓的哀凄。
雪杉静静瞧了好久,终是忍不住出声唤道:“先生。”
她的声音把玉山的神魂拽回到现实。
玉山见到雪杉出现在面前,露出意外的神色:“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今天不是有事要忙吗?”
雪杉微笑了下:“我今天确实有事,以为赶不上先生的课,所以请人帮忙告了假,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弯起的唇角瞬间抿直,雪杉停顿了下,再又开口时,语气已经变得不同,并不十分强烈,但字字都带着重量。
“我来,是心里一直有个问题想问问先生。”雪杉说。
什么问题不能改天问,非要今天特地跑来乐坊当面问他。
玉山内心不解,但还是点头应允:“你的问题是什么,说来听听。”
雪杉没有回答,转身扫视,眼神停在偏角一隅。
藏在阴影的桌上安安静静放着一张古琴。
雪杉看见后,移步过去,坐到桌前,两手轻抬起来:“先生不妨先听我弹一曲。”
手下的古琴全然陌生,但当雪杉拨动琴弦,响起的声音却不含丝毫拙涩。
弦音变化自然,时而铿锵,时而轻柔,时而跃然高起,时而流泻而出,萦绕周围,令人仿佛置身山水之间。
一曲弹罢,雪杉抚平琴弦,琴弦渐渐平静下来,她的手却变得有些异样,比没弹之前看起来僵硬得多。
雪杉将手收拢藏进衣袖,然后问:“先生可知道刚才这首曲子的名字?”
玉山好笑地看着她:“我当然知道,名曲《高山流水》,这首曲子还是我教会你的。”
雪杉又问:“那先生可知道这首曲子的故事?”
玉山思索了下,点头:“伯牙和钟子期的故事谁没听过,‘高山流水,知音难求,琴断有谁听’。”
“伯牙爱琴,知钟子期死,却能毁琴弃琴,可见他懂琴更懂情。倘若钟子期未死,倘若伯牙能与钟子期再度见面”雪杉声音放得比之前轻了些,自语似的说道,“两人互为知己、相伴终老,我想,人一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
玉山收敛起脸上玩笑的意味。
从在乐坊见到雪杉,玉山就觉得奇怪,最乖巧懂事的人竟然会出现在不该她出现的地方,后来听她弹琴,这种奇怪的感觉更强烈了。
闻弦知雅意,听曲晓人心,雪杉弹的是高山流水,又不止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