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没去铺子, 径直回了府。
碧云先下车,小心翼翼搀着她出来,却见隔壁府门洞开,一道修长身影立在廊芜下。
午后天气闷热,淅淅沥沥的雨飘下来。
沈瑶看了谢钦一眼,见他手里拿着一个瓶子。
谢钦往里指了指,“进去说话?”
他终于肯面对她了。
沈瑶淡淡颔首,搭着碧云的手臂进了门,在天井后的厅堂坐了下来。
谢钦跟在她身后,先将药瓶放在长案上,指尖轻轻叩着长案,在她对面坐下。
沈瑶凝着这药瓶,有熟悉的药香扑鼻而来,皱着眉看着他,脸色不大好看。
谢钦本也没打算隐瞒沈瑶,“对不起,昨晚我听到你疼,未经你准许进了你的屋子,替你上了药。”
“我并不是故意这么做,实在是怕吵到展儿。”
顶着沈瑶咄咄逼人的目光,慢慢将药瓶推到沈瑶跟前,他低声道,
“我错了,药油你拿着,以后我不会再犯。”
随后他双手垂在膝盖,不再说话。
沈瑶胸口一瞬间涌上太多太多的情绪,一面恼怒谢钦所为,一面又庆幸没有干扰到沈展,到最后更多的是无奈,
“谢钦,你到底想怎样?我们已经结束了不是吗,即便你把林豫逼走,我也不可能跟你破镜重圆,什么叫破镜,你自己想一想,铜镜摔碎了缝缝补补还能是原来的铜镜吗?”
她眼底弥漫着氤氲。
谢钦抬起眼,眼神从空洞迷茫慢慢凝为实质,“肆肆,你明知道我当时离开你,是迫不得已,不是真的要抛弃你,我是舍不得你出事,才逼你走,你非得抓着这一处不放吗?”
沈瑶不想与他纠缠,“我也没有怪你啊,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必须面对咱们已经和离的事实,不管当初是因为什么缘故分开,咱们终究已经分开了,不是吗?难不成你谢钦想,那纸婚书便可作数,你不想,它就不作数?”
谢钦气近乎哀求,“肆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他瞳仁太深,深得跟旋涡似的。
沈瑶不敢与他对视,缓缓喝了一口茶,默了片刻,平静回他,
“对不起,我做不到。”
谢钦心抽了一下,他早猜到沈瑶会这样回復他,真正听在耳郭里,隻觉堵得慌。
“为什么?”
他眉目低垂,双拳无力地搭在桌案,“你准许林豫亲近你,你可以与那文诺有说有笑,哪怕是那撑杆的路人,你亦可谈笑风生,为何我不可以?”
他一字一顿小声质问,“你也可以像对旁人一样,来考量我,而不是一味的拒绝。”
“他们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他们做不到的,我还能做到。”
沈瑶听着他近乎卑微的语气,神色恍惚了一下,
“可我不想再继续了,抛开你与我和离不说,咱们合适吗?不合适,门不当,户不对,你是高门大族的贵胄子弟,我只是一寻常的市井妇人,你瞧我,在这九阳巷卖豆腐,多自在呀,无人束缚我,没有人用规矩压着我,我可以寻个老实人嫁了,家里日日由我做主,不好吗?我何必非要嫁去高门大户挨人冷眼?”
谢钦平静地听她说完,目光染痛,“沈瑶,我可以陪着你,在这里一辈子。”
“你想要的,我都能给。”
沈瑶丝毫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是,你可以放下尊严,放下过去一切的荣耀来陪我,可我不喜欢,你这么做,我会觉得有压力,会觉得是我欠你的,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日子。”
沈瑶说出这话,脸色也变得空茫,缓了一息,再次喃喃劝道,
“你年纪不轻了,老太太必定焦急,想必此刻家里也备了不少世家女的画卷,你只是不适应罢了,你听我的,好好回去结识结识那些女孩子,没准就能找到情投意合的。”
“你会弹琴,会yin诗,能文能武,你的妻子该是世家闺秀的典范,能与你红袖添香,还能跟你畅谈朝政,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谢钦听着她絮絮叨叨,每一个字跟鞭子似的抽在他身上,他目光发涩截断她的话,
“你不是我,不能替我做决断,也不会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我没有娶过别人,我隻娶过你,我心里只有你。”
沈瑶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说这些,垂下眸,指尖刮着掌心慢慢交握,语气变得不太自然,
“那你就去试一试,没准她们更适合你,更讨你喜欢。”
雨雾蒙蒙,厅堂内蓦地安静下来,池子里的金鱼游弋至水面吐泡泡,发出咕咚咕咚的水声。
谢钦沉默半晌,定声道,“我不会。”
“你可以一辈子不嫁我,但我不会娶旁的女人。”
语气前所未有的笃定。
沈瑶所有的劝诫土崩瓦解,疲惫和无奈席卷而来,她默默闭着眼,
“可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