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那时候起,他们开始走向不同命运的吧。
其实现在想,他应该是见异思迁才对吧,自己当年对他那么好,他在自己最
艰难的时候却没有回来。
但是当年,自己太傻了,也没有去责怪他。
如果他五百年前也像如今这样就好了,哪怕境界差一些。
之后那么多事情也不会发生了吧。
陆嘉静闭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前尘已缈,但是每每回忆,却依旧扰人心神。
想着想着,她忽然又想起了那本。
明明只是一本很平常的书,她却隐隐约约记挂在了心头,总觉得有时候有什
么东西停在那里,等待自己去找寻。
她直起身子,拢了拢微乱的长发,赤着足儿来到了书架旁,把那本书重新拿
了下来,抱回床上去看。
这一次她看的没那么认真了,只是想翻完一遍,了却自己一桩心事。
黑夜之中,她翻书的动作忽然顿了一顿。
一股凉意爬上背嵴,忽然无由地汹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看着书页,愣了片刻,然后刷刷刷地翻到页,重新开始看。
她忽然想起了那天他们在客栈里的对话。
他对自己说,人的认知总是一个不停变化的过程,你这么聪慧,到底什么是
对的什么是错的一定可以想清楚的。
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在当时她便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
于是她想起了在北域之时林玄言的出剑,那一幕幕场景重现在脑海里,最后
停格在古代御空而起,穿进修罗王的胸口,将他身体钉进墙壁里的画面。
那一剑快若奔雷。
他的剑道明明没有改变,为什么忽然要和自己说剑当如水呢?还是……那时
候他就想告诉自己什么?一股不祥的预兆涌上心头,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停地
翻着书页,终于翻到了某一页。
这本书是当年鸿安先生的随笔,其中除了记录剑招,还记录了许多往事异事。
她的目光停在了这一页上,昏暗的夜里,那些黑纸白字却显得有些刺眼。
这是当年鸿安先生随手记录下的一件往事:那年曲河干旱,许多分支溪流几
乎枯竭,大量的鱼死在干涸的河床上。
于是有人重新贯通了一条河道,将漓江的水引到曲河,救了一方灾情。
这本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但是当年叶临渊却在边上做了一些奇怪的批注:如今曲河虽仍叫曲河,其中
的水却是漓江之水,那么,它如今到底是什么呢?这是他的疑问。
巨大的恐惧冰冷地蔓延上心头,陆嘉静神色一阵恍惚,她忽然想起来了,那
趟北域之行,自己那个心有灵犀的瞬间,那是苏铃殊向自己问的一个问题:如果
一棵树,结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果实,两种果实坠地,又生出了两棵不一样的树
,那么到底哪一棵才是……她当时没有想到合适的词去完成这个提问。
但是如今陆嘉静却想明白了这个问题究竟应该如何去问,如果这个世界上有
一棵树,它的一生只结两颗果实,果实落地之后它便会死去。
那么这两颗截然不同的果实,究竟哪一个才是他的延续呢?这是苏铃殊当日
的问题,也很有可能是她当年面临的问题。
她回想起那个紫发的少女,只是觉得越来越熟悉……「是你吗?」
陆嘉静喃喃道。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相逢何来偶遇,到她们这个地步,命运早已在了冥冥之
中。
她想通了这件事,便想通了的事情。
当天林玄言看似偶然地和自己谈到了这本剑书,或许就是为了让自己来看到
这个故事。
然后告诉自己一些什么。
漓江,漓江。
她又想起,几天前林玄言送给自己的那个平底锅,据说便是当年漓江仙子的
佩剑。
这……算不算也是一种暗示?然后她翻到了下一页,忽然发现原来那个批注
还继续写了几句,因为不是用红笔写的,所以自己遍看的时候没有太过在意。
那是关于上一页问题的解答:世人都觉得曲河仍然是曲河,但它其实已经不
是。
但是漓江不会因为缺少了一条曲河的水而改变什么,漓江也依然是漓江。
曲河不是曲河,漓江仍是漓江。
这在其他人来说是很拗口难解的话。
但是陆嘉静却一下子想通了。
她神色恍惚,啪得一声,书页摔在了地上。
她看着地上零散的书页,各种各样的情绪杂陈在心里,汇聚成强烈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