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薇提着腰间?沉重的铁刀,跟随元鸣从刑部大狱Yin暗的甬道中走?出来?,听见身后铁门缓缓关闭的声音,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抬头看天,此时正是?春日里,日已偏斜,连绵了近一个月的春雨偃旗息鼓,今日天色水蓝,正是?晴明,再有一两个时辰,便要落日了。
三匹马一路狂奔,从御街直奔汴河。
落薇往身侧瞥了一眼,邱雪雨在大狱中关了三个月之久,疲累不堪,攥着缰绳的手微微有些抖。
所幸刑部碍于民意,暂且未敢对她用刑,这些时日宋澜手边千头万绪,也?将她忘在了脑后。
前几日宫中丧仪传来,皇帝惊怒突病,又在禁中滥杀,正是?人心惶惶之时。
朱雀这些日子持天子手谕,四处畅通无阻,连刑部官员都不敢过问。也?正是?借此机会,落薇才得以跟着元鸣,浑水摸鱼地将邱雪雨从狱中救了出来?。
为了保险,落薇没听叶亭宴的话,还是?换了禁军服饰,亲自进了一趟刑部大狱。换邱雪雨出来的那名禁军原本在刑部供职,十分熟悉刑部的构造,他随身带了火油火石,预备在合适的时机放一把火,以作声东击西。
落薇下马之后,将马顺手拴在汴河边的摆渡之处,元鸣站在岸边吹了个口哨,随即略一颔首,低声道:“苏娘子,小人便只能将你们送至此处了。船中有预备好的衣裳,你?们更衣之后便沿河下行,公子在临江渡口和南城门处都留了人手,你?们见机行事,随意走一条路就是。”
“多谢元大人。”落薇屈膝行礼,被元鸣急急拦住。
他踮脚望了一眼,发?现船尚未至,这才道:“刑部之事不知能拖到几时,公子叮嘱,还望贵人切勿挂念,在日落之前出城去,城中诸事,还有贵人的兄长,公子自会想办法的。”
落薇问:“我本与他约定好,今日从刑部救人之后暂且回府,待后日兄长处刑、刑部起火之时再出城,为何他突然改了主意?”
元鸣尚未来?得及回答,便听身后突兀传来一阵嘈杂声,他转头一看,却远远望见了高耸的囚车。
囚车中一个衣衫被血浸透的囚犯,双手被锁在囚车顶部,半死不活地垂着头,纵然如此狼狈,他还是?Jing心为自己簪了发?。
“听闻今日行刑的是?苏氏公子,苏家一门煊赫,怎地就从皇后娘娘病重之后沦落到如此地步……瞧这君子死而冠不免,果然是世家大族的风度。”
“说?来?也?是?离奇,这苏公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在禁宫行刺,被判了斩立决?我朝律法雨未晴、天未明不得行刑,偏生今日如此晴朗,又未过申时,真?是?……”
在看清囚车中人面容之时,元鸣面色忽变,立刻转身:“禁宫有变,还请贵人即刻动身!”
船已经?到了渡口,落薇也认出了囚车中的人,不禁膝盖一软,险些直接倒下去,邱雪雨半拖半拽地扶着她上了船,同她一起掀了乌蓬一角向外看去。
“薇薇……”
“我知道,”落薇抓着她的手,目光却没?有移开,口气也是颠三倒四的,“宋澜为何这么快便动手了,为何、为何这么快?”
邱雪雨无法,只得吩咐划船的侍卫暂且随着囚车缓行,如今汴河上花船、游船良多,一叶小舟穿梭其中,倒也?不算显眼。
虽说落薇与她这个名义上的兄长看起来?并不亲密,可?邱雪雨知晓,他们之间?的牵系怕不比亲生兄妹少。
当年归来?之后,落薇得知兄长是为了照料父亲的病才将去许州读书的机会让给了她,抱着对方哭了一夜,第二日来?寻她的时候眼睛肿得像桃子——这些年他们心照不宣地淡漠了同?彼此的关系,只是?怕互相连累罢了。
乌篷船晃晃悠悠地停在汴河岸边,正对着行刑的东市口。
常照作为监刑官,抬头看了一眼欲暮的天色,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手中的判签,迟迟没?有下令。
落薇知道,他是在等她。
若是?拖延几日,哪怕只有一日,给她和叶亭宴留些布置的间?隙,就算要冒着再次落到宋澜手中的危险,她也要拼死一试。
可?如今这样仓促,她能做什么?她做得了什么?就连在乌篷船中亲自送他一程,她都要冒这样大的风险。
宋澜究竟为何会提前动手,难道察觉到了什么不妥?就算要逼她相见,也?该给她充足的时间?准备才是?。
兄长与邱雪雨不同?,宋澜不信她会为了邱雪雨、为了玉随云这样萍水相逢的朋友铤而走?险,却愿意赌一赌她会不会因自小一起长大的兄长现身。
邱雪雨从落薇身后伸出手来?,轻轻地覆在了她的嘴唇上。
她是?忧虑落薇哽咽出声,引得怀疑,常照就站在岸上,四处应该都有埋伏,她们连城内的人手都不曾接头,稍有不慎,孤立无援,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落薇温热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她一哆嗦,邱雪雨不敢出声,只好在黑漆漆的乌篷船中死死地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