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是孤家寡人了?,跟十一年前一样,十一年,这个梦可真长,长的让人以为是真的。他要跟人家高高兴兴过日子了?,生娃娃,她就?什么?也不是了?,她最晓得这其中的厉害,人一旦有?了?娃娃……她拿什么?跟他的娃娃比?南北想到这,绝望了?,彻底绝望了?,他说?的都是冠冕堂皇的话,怎么?会跟从前一样?不可能的,不要自欺欺人了?。
章望生给她小心挑着脚里的刺,她木木的,意识混沌地叫了?声“妈妈”。
章望生手一颤,很快,他看不清针了?。
南北昏昏沉沉睡了?几天,她也不怎么?吃东西,章望生请了?假,一直陪着她。
婚礼到底办起来,邢梦鱼叫女知青给打扮了?一番,喇叭班子在?那吹喇叭,南北远远看着,她看章望生在?人群里穿来穿去,他难得找李崎借了?件衣裳,没有?补丁的,红花别在?胸口,特别鲜艳。
不管人说?什么?,他到底跟邢梦鱼结了?婚。
天大?的事,到最后都变成大?伙吃一顿,喜笑颜开。
南北心想,今天是个好?日子呢,她东西收拾好?了?,章望生不晓得,他怎么?会晓得呢?他忙着当新郎官,很英俊,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嫂子,你帮我看着南北。”章望生拜托了?慧珍,李崎的媳妇。
慧珍觉得邢梦鱼漂亮,就?是不太能干活,挣工分吃饭是个事,她也不太好?说?人家挑媳妇的事,便跟李崎两个,尽力帮衬这一场婚事。邢梦鱼跟父母失去了?联系,章望生也无父无母,坐下吃席的,无非是月槐树的父老们。
喇叭声喜庆,响亮,月槐树非常热闹。
章望生目光时不时搜寻一番,他在?找她,南北不说?话,就?跟其他人一样在?墙角站着,人家在?看热闹,她被人问话也不吭声。
她当年来,就?是一场酒席,现在?要走,也是一场酒席。区别不过一是送旧,一是迎新。
章望生到底穿过人群,过来跟她说?话,她甚至冲他微微笑一笑,他摸摸她的头:“饿了?吗?厨房炸馃子了?,要不要先垫垫?”
他真虚伪,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像从前那样的语气,神情,装什么?呢?
人声嘈杂,喇叭声也嘈杂,马老六在?不远处高喊了?一句“望生”,章望生似乎还有?话想说?,他看她一眼,南北很淡漠,她动也不动直视着前方,周围人说?新娘子要来了?。
她的心突然就?扭曲起来,她恨不得邢梦鱼死掉,现在?就?死,她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她要看她戴红花吗?她要看着她跟他甜甜蜜蜜拜堂吗?呵,没个长辈,他们拜鬼去吧。
南北又颤抖起来,她匆匆走开,现在?就?走,一刻也不能呆了?。
人群里一阵哗笑,也不晓得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呢?她神思不清往堂屋走去,人往外?涌,说?去看新娘子。
可人又都站定了?,马老六说?望生有?人找你呢,神神秘秘的,章望生跟着往外?走了?几步,只是远远的,看出大?概的人影,他心里就?轰的一下,感觉告诉他:这是来找她的。
喇叭班子的lj人也看直眼,吹打停了?。
月槐树来了?两个陌生人,中年夫妻,大?约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男的能看出年轻是个美男子,鬓角花白,眼睛却还是很明亮很Jing神的。女的皮肤很白,不过脸上有?些皱纹了?。他们一看就?是城里人,跟月槐树的人不一样,这是种直觉,非常准。
章望生看到了?刘芳芳,她烫了?头,Jing神面貌非常好?,她在?跟两人说?着什么?,瞧见章望生,好?像有?些惊奇他的打扮。
“你就?是章望生同志吧?你好?。”男人走过来,有?些激动地握住他的手,掏出一份接待证明。
“望生,这是省城的黎钧鸿、陈娉婷夫妇,他们是来找个人,这个人啊,你一定认识。”刘芳芳语气明快地说?,她笑容满面,一点不像原来的她了?,“今天是你结婚吗?”
章望生看到远方来客,他就?清楚,有?些是永远无法?把握的了?。他内心非常恐惧慌乱,但表面上还是很镇定,事情太突然,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也没怎么?记清刘芳芳介绍这对夫妇是做什么?的,他只看到了?一张发黄的,陈旧的照片,上面是四岁的南北,跟她来他家里那年模样几乎没什么?两样。
他也从黎钧鸿的五官里,看见了?南北。
一切是那样遽然、混乱,他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反正很快有?人把南北叫了?出来,社员们簇拥着她,她见到一对陌生的夫妇,穿着得体,略带点口音,气质非常好?。
社员们欢天喜地告诉她,你这是凤凰蛋掉鸡窝啦,快叫人呐。
叫什么?人?南北惶然着,人家七嘴八舌告诉她,这是你父母。
她懵然地被人拉住手,又摸又看,这对夫妻流了?眼泪,南北只觉得怪异,她同样是没有?任何准备的,但就?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