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深吸一口气:“我不懂。”
“我知道,所以我解释给你听,”花脸在枯草上坐下来,“在那样的压迫之下,必然有人起来反抗,战争不断爆发,地方力量在缅北地区逐渐有了话语权和高度的自治权这就是缅北武装的历史由来。再加上那里本身就不太平,各个武装力量各自控制着一片区域,他们之间也会起内讧,有时候甚至会波及到我们的边境地区。”
顾城陷入了某种深深的沉默。
花脸借着手电筒的微光:“乱会制造出什么?”
“我听说过那边的红灯区,”顾城低声道,“灰色产业,灰色买卖,无非是关于有色交易或者人体器官,再加上经济落后,当地种植的作物也大都以具有成瘾性的植物为主,被打掉一部分之后非但没有得到控制,反而还滋生了不少细菌。”
走私,贩卖。
要么是人,要么是药物。
花脸点头:“那你现在想通了吗。”
顾城看着花脸。
花脸接着说:“你来这儿,就要抱着必死的决心。”
“可惜了,没写遗书。”
花脸:“我之前说过,如果你想回家,在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之前,我可以尽我最大的努力送你离开这里。”
顾城摇摇头:“我不当懦夫。”
他们互相安静了一阵子,直到那两辆货车打了双闪,花脸突然一把拎起顾城,带着他往那边的大路跑。
顾城冷不防被提着跑了一路,本来就够Jing疲力竭的,这下子更是眼冒金星,胃里翻江倒海,一路都在干呕,花脸倒也没嫌弃,还抓着他的衣领拖着他跑。
好不容易到了大货车旁边,花脸先是跟那边车上的人用顾城听不懂的语言聊了几句,然后忽然有个壮汉过来用枪指着顾城。
顾城心里惊了一跳,但没有表现出来。
他只是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然后朝那壮汉一笑,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那壮汉跟身边人嘀嘀咕咕着什么,依旧用枪指着他,有两个人上前翻了翻顾城身上的每一处可以藏东西的地方,最后确认无误才往后退。
那壮汉也终于放下手里的枪,朝顾城一抬下巴。
花脸在一旁道:“他说,让你今晚把这批东西送过去。”
“送?送哪儿?”
“从这条路一直往下开,路边可能会有人,只要没穿武装就放心开过去,那些都是给彪哥提供线报的村民,”花脸说,“我说句不中听的啊,你信不信,这里的每一条路,都是走私的货车碾出来的。”
顾城脸上闪过一丝波澜,他敏锐地捕捉到两个字:“村民?”
“去了你就知道了,别怕,大胆开,”花脸忽然凑近他,压着他肩膀,声音陡然低了下来,“听我的,我不会让你的手沾上一丝鲜血,也不会让你为了这个背上什么罪名,我会保护好你。”
顾城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黑的眼睛,此刻在夜色里显得很坚定。
顾城鼓起勇气,爬上了货车车头,踩着门边的脚踏进了驾驶室。
他能猜到后面的集装箱里装着什么,因为他在驾驶室里很清楚地听见有女人在哭,有孩子在拍集装箱的箱壁,有人在用普通话大喊“救救我”,副驾驶上的外国佬很生气地冲后面用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喊了一句什么,然后集装箱里瞬间安静了。
他没开过货车,这是第一次。
开着装着自己同胞的车去某个罪恶的地方,一路上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掉了多少次,吧嗒吧嗒掉在方向盘上,车子很破,开的时候老晃,也总是硌到地上的石头和树枝。
他看见不远处真的有好几个人,都是村民打扮,甚至还有脏兮兮的小孩儿。
他看见副驾驶上的那个人示意自己停车,于是他把车停在路边,他亲眼看见副驾驶上的那个人粗鲁地探下身把纸币丢给那些路边的人,直到最后他才回过味来——这些村民带着孩子,都是监视国内边境武警的人,只要边境的武警边防稍不注意,他们就立马传消息给拉货车的人,好让拉货车的人钻空子非法越境。
因为穷,所以这些人即使不出去工作也宁可为了几百块钱的蝇头小利干损人利己的事情。
顾城早就不知道自己开着车流了多少眼泪了,也根本不管副驾驶上的人一路上都在用枪抵着自己的太阳xue。
他听着集装箱里的声音就想哭。
不丢人,他真的想哭,他想救这些人回国,但今天却成了亲手送他们上刑场的刽子手。
但如果他不这么做,他这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个紧密的犯罪网络背后到底是什么,他要亲自送受害者进去,亲自看过受害者在什么地方,面临着什么,主谋有谁,打手有几个,有没有武装力量干扰,以及在有后方小组支援的前提下最多能救回来多少。
这些信息需要顾城自己看见了才能汇总告诉后方小组,由情报研判中心商讨下一步如何打算,所以今天这个货车他非开不可。
也许还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