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孤注一掷的时候最盼望的东西——孩子的nai粉钱,爸妈的看病钱。
坐28小时的火车去那么远的地方,离开了孩子和父母丈夫,又要坐一天的客车,甚至快到了祖国边境,她在下赌注的时候完全没有一点怀疑,她在热切地盼望,盼望自己能够给这个残破的家带去一点什么。
二十八个小时很快过去,第二天的深夜里,大姐在疲惫中下了火车,顾城紧随其后,出站以后在没有人的地方剪掉了自己的身份证,把它随手丢在路边的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切后,顾城深深呼了口气,在路边那辆掉漆又破烂的客车边驻足。
他来的时候没带智能机,身上唯一能用来通讯的只有一台装着公安内部定位器的老人机。
那大姐用着一台不知道多少年的触屏手机,手机屏保碎得看不出样子。她熟练地用手使劲儿戳着反应不太灵敏的屏幕,找到了之前在夏邦工作交流群里存下来的车外观照片,确认后抬脚就要上车。
“等等,”车门里站着个体型壮硕的大汉,一把将她拦住,“干什么的。”
她有些惶恐:“我,我是来工作的,咱们不是去夏邦吗?”
那大汉眼里的怀疑几乎是瞬间褪去的,哼笑一声,伸出粗糙的手掌:“身份证,手机。”
“干什么”大姐有些疑惑,声音低低的,似乎对大汉十分害怕。
“确认身份,夏邦那工作可不是谁都能干的,这么好的机会要是让不相干的人捡了漏,岂不是可惜了?”
大姐:“是,是,是这个道理。”
大汉接过她递过来的身份证和手机,随意看几眼就丢进了车上的一个大铁箱里:“叫闫九妹是吧。”
“对对,但我的身份证——”
大汉眉毛一横:“代为保管,工作完以后会还给你们的。”
原来她叫闫九妹。
顾城在心里暗暗记了一笔,他刻意等到最后一秒上车,把前面已经上车的“同行”都脸熟了一遍,到时候把记下来的信息传回后方小组,哪怕无法把所有人都救出来,但至少能够对案件的调查和后续的侦破与抓捕起到一定帮助。
“叫什么名字。”
“我叫何生。”
果然,被扣下了身份证。
那人朝他索要手机,他拿出自己口袋里那个不能联网的老人机,抬眸看了那大汉一眼。
刹那间,他跟那体型彪壮的大汉对上了眼神,大汉眸光犀利而透露着一丝Jing明与野蛮,只一眼,顾城就能百分百确定——这个人手里头高低有那么几条人命。
“我这是老人机。”顾城说。
“进去,”那壮汉把他赶到了车厢的最后头,把手机卡拔掉之后,又把老人机丢给了他,“安分点坐好,少不了你的好处。”
车厢晃荡,有几个年轻的姑娘晕车,稀里哗啦吐了一地,原本就难闻的空气变得更加令人难受。顾城坐在车厢里的地面上,背靠着别人的编织袋,半躺着,悄悄打量起车厢里的每一个人。
这些人大部分是女性。
顾城觉得窒息。
因为他听见有两个声音嘶哑的女人在不断地重复“apple”、“pare”之类的单词,那些单词很简单,简单到就连小学生都能轻易地说出口。但是不远处同他一样坐在地上的两个年轻的女人正在捧着一本很小很小的破旧手册,笨拙而努力地读着。
她们为什么会来到这辆车上?
也是因为生计,或者家庭吗,因为她们的家需要她们过早地出去工作,或是突发变故,或是
顾城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又把目光放到另一边。
车窗边靠着一个妆容Jing致的年轻女孩儿,双肩包被放在腿上,穿着的是很体面的碎花连衣裙。
顾城开始和她搭讪。
那是个开口就很温柔的姑娘:“我吗,我是法学院毕业的,法考没过,家里还有个在读研究生的姐姐。”
她低低地叹气,又说:“家里人总是说我不学无术,我法考一直过不了,也找不到我喜欢的工作,兼职又干不长,各方面都比不上我姐姐,所以他们一直催我,压着我去读书,去工作。但是”
“所以你就来夏邦碰运气了?”
“是啊,我在招聘软件上看这儿有个小公司需要法务,所以我就来试试,哪怕这里真的看上去很偏僻,看上去像是画大饼的骗术,可我真的想证明我自己,我没有家里人说得那么没有用。”
这样优秀的姑娘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是因为在大城市找不到工作,是因为行业内卷过于惨烈,是因为家里人的步步紧逼。
车子最后在一处偏僻荒凉的废旧汽车站停住,车上的人陆陆续续下来,地上摆满了这些人的编织袋和行李箱。
有个脸上满是烫伤疤痕的矮个子举着牌,牌子上写着“夏邦汽车站”五个大字。
顾城嘴角一抽:举牌,矮个儿,这就是秦队说的那个“花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