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宫内,许多大势已然浮出水面,西省与华林园禁苑也开始有些对话。不过僵持也非长久之计,长安既定,优势稍稍向皇后扭转,洛阳近畔,至少河东有刘光晋、薛氏等人能作拱卫,而南面由于车骑将军夺得襄阳,吴玥面对的压力也小了许多,可以分兵北上驰援。因此,姜弥等人还是不得不先低头,主动提出让濮阳王入华林园,谒见陛下。
陆昭听闻此事,反倒放下之前诏从己出的霸道,亲自前往禁苑,在宫人通传后,前往御榻前看望元澈。
元澈的病情已没有那么凶险,部分伤口已经慢慢愈合,此时能勉强靠坐在榻上。
“长安事务,听说你已经办妥了?卢霑的家人现下如何?”
听到殿门打开的声音与轻轻的脚步声,元澈没有命人掀开帘帐,仿佛早已知晓来者何意。
陆昭自己卷起帘帐,坐在元澈身畔,气氛倒不似最初那般紧张:“天步艰险,祸难殷流,陛下又何必心急。”
元澈忽而想起,那是当年在崇信县,他对她说过的话,遂笑道:“是啊,何必心急,既困于囹圄,又已卧病在床,终究也是可厌,不若早早避席一二。”
陆昭也同他玩笑:“我听说病中人难免作牢sao语,不如这样,若来日陛下仍有避席之心,不妨再坦言相告,届时我定当为陛下排忧解难。”话刚说完,陆昭已晓得不妙,自知逾越雷池,及时收声,正要起身去命人传膳,却被对方握住了手。
“好。”
这个字好似日光劈下来,照在陆昭心底,突然雪亮而又惨白。
她望着元澈的脸,久不能言。
远处佛寺的钟声杳杳传来,陆昭一听便一震,再看却是宫人传晚膳入殿,那钟声一记一记,随着宫人们的脚步声,红红绿绿,金玉错落,无端地艳丽起来。
两人心里似乎都若有所得,对坐注视一回。不过是换香满盏之间,不动声色地,两人换了话题。
“濮阳王处可有什么异动?”
陆昭也重新正坐:“西省姜弥已经上疏,濮阳王希望入觐拜见陛下,侍疾左右。”
元澈点点头:“侍疾嘛……可以免去,至于觐见倒不必回绝。只是濮阳王性格暗弱,惶恐之中难免礼数失当,仍需皇后费心安排。”说完,他又疾声问道,“罪名如何定?”
说及此事时,陆昭的神色竟有一丝恍惚,不免回忆起先前那人种种,最后道:“殷勤回护,或许适得其反。庶身守家,大抵才是放过。”
濮阳王身份敏感,又有去年王济、元洸等宫变的前事,一旦皇帝过分回护,也必将引发过分的解读。至于废为庶人,也不是故意苛待。毕竟姜弥、王俭等所作所为近乎谋逆,保留其爵位只会让皇帝的处境更加危险。而爵位的剥夺也意味着其子不会袭爵,日后也不会有人拿这一支子嗣在做文章,而导致更多的皇室惨剧。
元澈听到这话,才叹息一声:“既如此,便先与西省诸人会面,安排入觐事宜,明日召见濮阳王吧。”
大约是之前失血过多,元澈一直嗜睡,略用了一些粥后,很快又闭目睡去。陆昭在旁边守了一会儿,见他那张脸竟清清瘦瘦,与多年前江边初见时似乎并无不同。要知道,成长总是令人变得复杂而聪明,可那么多年过去了,这张脸所呈现出来的某种气质,还是一模一样。
一瞬间,陆昭的心变得如盛满沙子一般滞重。望着元澈的睡脸,明知他听不到,陆昭仍慢慢俯下身,靠近他耳边,低声说:“你这个样子是想折磨谁?不管是谁,都已经够了。”
陆昭既从殿内行出,便吩咐左右道:“先前往西省降诏。先前送往长安的诏书都曾经哪些人之手,有哪些人干预,又有哪些人传了话到哪里,不管你们现在查的怎么样了,明日之前,必须全部查清。”
西省姜弥等人既已得传讯,便急忙赶往洛宫北门,打算先稍作沟通,其中便有姜弥和魏钰庭。
待几人各自落座,姜弥先开口道:“这几日宫中兵祸频发,陛下病危卧榻,此事已非秘密。如今南方战事未平,宇内正星不稳,若无春秋长序之明,嗣位相传之定,只恐人情喧扰,遗祸频生。皇后久居朝堂,自然也深知其害,还望在濮阳王觐见时,于陛下面前谏言一二,早决大事。”
姜弥这番话可谓将目的亮明,还是要皇太弟的名分,其中可以承认皇后的权柄。这一步主要是试探皇帝的病情究竟如何。毕竟,皇后无男嗣,如过考虑日后权柄,现在上船合作,也还来得及。
陆昭闻言则一副自谦内敛的模样,笑着摆手:“我虽承制封拜,从驾督军,也是事从权宜,不得为此。传位定序,国家大计,有三公、尚书商议,我又岂敢轻言置喙。姜相此言,真是折煞我也。”
姜弥一时间有些尴尬。他现在唯一不足,就是仅有诸侯国相的职位,对于朝廷事务无从插手。陆昭这番话,直接就是不给面子,将他晾在一边。其实,他当然明白,此时对自己最有利的决策是向陆昭低头,屈从行事。
可是,由于他的出身和履历,注定就只能是濮阳王的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