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陆昭望着元澈,目光平静如水,对于这样的窥透,她并不惊讶。
“皇后。”宫人已经为她穿好了华服,理好了鬓发,“该去前殿了。”
陆昭笑着摇了摇头:“吴玥与陈留王氏的王璐有婚约,人家必然……”说到此处,陆昭也顿住了。
皇后才可穿着的绣金赤色的华服,平素陆妍甚少穿着,这次却让侍女寻了出来。调香,蒸水,放置银丝笼,常年压在箱底中的霓裳重新被华灯点亮,为香气熏染。它与她一同踏进皇宫的坟墓,也承载着她与皇帝数十载的婚姻。
“看来殿下还是更中意王子卿啊。”陆昭手中的茶杯轻轻转动着,“翩翩佳公子,殿下好眼光。”
如果选王叡,由于早先陈留王氏在禁军落子,司州和荆州绝不会有足够的精力同时争取。但由地利考量,陈留王氏则会更侧重同时毗邻陈留和长安的司州,与王谌内外呼应,从而也会默许陆家在荆州争利。
“谁?”面对越来越近的元澈和越来越有意图的话语,陆昭的警戒心也提到了最高。
“
元澈只是静静看着陆昭,并没有回答。陆昭被元澈这么一看,笑容渐渐褪了去。元澈趁着陆昭没回过味来,赶忙道:“总之,我挑人的眼光再好也没有你好。”说完便起身挽起陆昭,环着她,为她正了正发间的簪子,“走吧,皇后那里我陪你一起去。”
如果吴玥提名,再加上王叡参选,无论陈霆还是王谌都难以再入选。由于王峤、王谦先前在六军设立问题上坑了陆家一把,时评上必然有所亏损。而王谌毕竟出自殿中尚书府,一路由她提拔上来的,借着这个台阶退下去,大家都体面。
“可是如此会不会太显眼了些?”元澈一边替陆昭算计着,一边又坐得离她近了些,“不如这样,我替你把王叡推上去,你和皇后那边帮我也推一个人?”
“谋荆州?”元澈为她奉了一盏茶,自己也撩袍坐了。
陆昭的手指轻轻拨弄着茶托,随后慢慢抬起头,有些反抗地直视他的双目:“打牌嘛,大家吃一张吐一张,有来有回,牌桌才能立起来,牌才能长久地打下去。分了我的禁军,我总要拿回来些,也是为了时局,对吧。”
她的容华,人人都曾看到,容华背后空洞的躯壳,人人都不曾垂望。时间与空间把一切拖得太过遥远,她也记不起那年雨水打落荼蘼,沾湿她发鬓的时候;龙脑香徘徊在她身后的时候,先帝杜皇后的宫前,谁在为她执伞,谁又在庇护她的同时又将她拽入另一个深渊地狱。
这样一来,台面上能够决出的就只有王叡了。
后,挥手让所有服侍的人都下去,而后自己也退下了。陆昭孤身步入书阁,还未待行礼,元澈便引她在坐下:“皇后那里你要拟定的人选是王叡吧。”
元澈道:“翩翩佳公子又不止他王子卿一人。”
把王叡这样一个身份、功勋皆俱的人拱到台前,那么皇帝手里可以稍作抗衡的就只有王谌一个人,陈霆至少会被放出来,留给陆昭。而王叡和王谌摆在一起选,如果皇帝侧重禁军,就会选王谌。而王叡由于郡望就在汉中,与荆州毗邻,考虑到地理因素,皇帝就只能用司隶校尉给王叡来平衡局面。因而荆州空缺,陆昭这边陆冲、许平纲正好因为设立六军从禁军中退出。那么以陆冲和许平纲合力谋求荆州,旁人也难以置喙。
“自大典那日,皇后就一直病着,太医说是着了风寒。”内侍小心翼翼引着魏帝入内,“可是吃了药,却怎么也不见好。”
“怎么?殿下要选卫渐?”陆昭莞尔一笑,“那我更乐意成全。”
王谌诚然出身高门,但是这在皇帝眼中未必就是绝对的优势,甚至有可能是一个劣势。陈留王氏和吴家结亲,一旦王谌位列帝婿,那么陈留王家可以说把握了方镇、内朝、外朝以及禁军。皇帝一旦想透这一关节,表面虽然不会有什么动作,但一定不会再支持王谌。而时局中的各家也会暗中发力,将这个人选默默剔除掉。吴玥这个提名本身并不需要拿到台面上公然讨论,只需要在宗正的名单上出现,吴家自请退出即可。
听到皇帝要来此,陆妍名没有再多言,而是平静地吩咐道:“既如此,便服侍我更衣吧。”
“吴玥。”元澈开门见山。
皇后居住的殿宇内燃着两盆炭火。此时正是夏季,这对于身体无恙的宫人们,不啻为一种折磨,但是对于孤身居于后宫,数日为梦魇、冷汗所困扼的皇后来说,则是唯一的温暖。
在宫人的搀扶下,陆妍重新坐在镜前,铜镜中是极尽苍白的面孔。保太后贺氏的垂青,新平王的垂青,被抬入王府的那个清晨,易储之变的那个夜晚。还有他,他带着他的王妃离开长安的那一晚,对她投来嫌恶的目光。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如同刀锋一般,将镜中人的面容割裂,一片又一片,她的一生也就在这样或那样的定义中,此人或彼人的利用中切割的支离破碎。破镜不能重圆,如今镜尚还完好,那么人呢?陆妍冷冷笑着,她已无法回想自己来到魏国的时候,是怎样的绮年玉貌,白齿青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