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萍嘴唇微颤,最后还是默默说了句“谢谢”。
近几日来, 苏承睿在十五年前就考中榜首、又被冒名顶替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彬州, 沉冤昭雪,一扫多年郁郁不得志的落魄声名。
而且, 在秦王有心的暗示和宣传下, 所有人都知道, 苏承睿在柳家人的拷问中,宁死不肯折节屈服,却在妻女受到威胁的时候毅然选择放弃,在生死关头选择了保全阿萍和苏栖禾。
曾经的冷眼和嘲笑都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叹息与扼腕。
还有位商人找上门来, 提出要给她们捐款, 被苏栖禾礼貌地婉拒。
阿萍躺在床上望向窗外, 沉沉地想,爱恨交错,是非难抵,但最后的结局,苏承睿在黄泉之下,理应也可以瞑目了。
仔细想来,多亏了那位秦王殿下。
否则她们母女被绑走,苏承睿翻供,然后再有死有伤,那就真的什么都失去了。
小医女端来参汤,里面加了苏栖禾去采的安神草药,看着她喝下,又问道:“骆大人在外间吗?”
“是的,少爷现在正和苏小姐说话。”
骆灵回忆了一下自己煎药时听到的片段对话:“似乎是建议她,带您老人家去京城养病。”
“毕竟京城气候宜人,没有彬州的风沙袭扰,而且繁华一些,想买什么药物或者用品也比较方便。”
可阿萍第一时间在意的不是自己的病情,而是她是否给别人造成了麻烦。
“是不是因为老是让骆大人往返,太麻烦人家了?”
“还有你也是,在这边待了半年,应该想家了吧。”
如果真是如此,苏家母女肯定都会不约而同地选择顺从,只因为不肯给两位恩人再造成不便。
小医女摸了摸鼻子,轻笑着:“当然不是这样,夫人知道的,我是孤儿。对于我来说,止寒少爷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而且我想少爷肯定也不会在意什么往返路途,他从小就跟着老爷到处寻访疑难杂症,免费为百姓看病,不辞山水。”
阿萍赞叹之余,知道自己没有麻烦到别人,这才缓缓放下了心。
“那既然骆大人建议了,我一定好好配合。”
骆灵眼珠转了两下,思忖片刻,觉得还有些事是夫人作为母亲应该知道的,于是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其实我觉得,说不定这个建议有秦王殿下在背后支持。”
她讲了上次江寻澈亲笔写公函的事,又说了公函末尾那句明显不合章法的话,就差把”你快来找我”白纸黑字写在纸上了。
“而且,上次小姐去城西采摘安神的药,回来的时候,王爷不知怎的,正站在她旁边,没有带别人,还亲自拿着一捧草药,手指上甚至沾了点泥,开门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
“我问小姐怎么回事,她说这事偶然,而且王爷手里的草是他自己摘的。”
阿萍沉默不语,目光缓缓落在面前那碗参汤上,里面带着几根苍翠的草叶,没想到竟有可能是王爷亲手所采的。
分明是贵不可言的人,高居庙堂,衣不染尘。
现在却愿意俯下身,用手去接触一株株泥地里的野草,只因为要陪伴那个女孩。
那些秘不告人、甚至曾经骗过自己的心思,在他们这些旁观者看来,简直昭然若揭。
她缓慢地呼出了一口气。
“如果秦王殿下对小姐有心,想要把她接回京城,又不好直接开口,所以才让少爷代为传达,逻辑是不是就顺畅很多了?”
骆灵终于把藏在心底几天的话说了口,顿感舒畅,“所以如果苏小姐愿意进京,说不定这次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毕竟她不知道两人中间还横亘着不会淡去的伤痕。
而阿萍眼睫抖了抖,最后说:“如果栖禾想去,我就跟着。”
“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想,有没有别的顾虑。”
正巧,与此同时,在外面的房间里,苏栖禾说:“骆大人,其实我最担心的是流言蜚语。”
她离开王府当晚就被认了出来,连那个车夫都听过她写的《金缕曲》,足以证明其流传甚广,随之而来的骂名和诽谤肯定也不会少。
她自己或许还能撑住,但母亲心里柔软脆弱,不能承担这么沉重的东西。
如果因为听到她的谣言,导致母亲病情再次恶化,苏栖禾扪心自问,恐怕这辈子都没法再原谅自己。
还没反应过来,只听骆止寒脱口而出:“你们可以住在玉安书院里,内院非常宁静,没有喧嚣。”
这是临出发前,江寻澈告诉他的。
王爷提前想到了苏栖禾的担心,也提前跟程誉说好,要把他家书院最安静的小院落借来。
在与女孩有关的事情上考虑得无比紧密周全,唯独忘了,他这个朋友从小学医,在人际交往上的心思比较简单。
果然,太医话音落后,对面的女孩很敏锐地抬起了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