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柳家人打到五脏六腑破裂出血,他都始终死咬着牙撑着。
可听到他们打算用妻子和女儿来要挟时,他心里的某一个地方顿时决堤。
她们因为他,已经受了太多苦了,不能再被他连累了。
如果现在他放弃追求了半生的那些科举和功名,洗掉身上的酒气和脂粉味,重新回到她们身边,认错赎罪,是不是还能有弥补的机会。
这样,似乎也好。
打定主意后,他颤颤巍巍地开口:“我、我可以承认,那篇文章”
还没说完,朝廷车马由远及近、飞驰而来。弓箭手眼疾手快,直接将他面前的黑衣人穿胸而过,也打断了他的认罪宣言。
车队前面有一个身骑白马的青年,举止矜贵,气质非凡。
苏承睿惊魂未定,竖起耳朵,听所有官兵都管青年叫秦王殿下,才意识到他就是王爷本尊,不寒而栗。
而江寻澈径直下马走来,为表体恤爱民,还亲自动手解开了一根捆绑他的绳子。
片刻功夫,他的心境拐了九曲十八弯,说话都带上了喘:“多谢秦王殿下相助,苏某感激不尽。”
王爷点点头:“苏栖禾呢?”
说这话时,大概是情绪过于直接,没有掩藏,所以江寻澈的眼中有焦灼和思念一闪而过。
苏承睿愣楞地想到,似乎那些流言蜚语也不是完全错误。
秦王殿下真的从京城赶到彬州,来找他的栖禾了。
他感觉自己体内的脏器都乱了套,吐血只是时间问题。
面前站着一位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天潢贵胄,他却没有在想任何出名或者考中的事情。
他只是抬头看着江寻澈,非常低哑、几乎是默念地说:“殿下,我的女儿,就拜托您了。”
多亏王爷的车马迅速,带着他一路赶回了家,还能躺在妻子的床上,看见阿萍温柔而悲伤的眼睛。
于是苏承睿又说了一遍:“不要和离”
阿萍一言不发,也没有点头同意。
但她抬起消瘦的腕子,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指。
虽然依旧拒绝,但妻子还是心软了,在他临终之际,给了他一点温存的安抚。
苏承睿笑了。
他承认自己是个一事无成的混蛋,但偏偏有个很好的妻子,和很好的女儿,实在是世上最大的幸运。
这样看来,或许这一辈子就结束在这里,也算满足。
苏栖禾赶到屋内的时候,正好看见父亲搭在床边的手像断线的木偶一样,无力地、重重地垂了下来。
母亲的手缓缓抬起来,盖住了父亲的眼睛。
她自己也淌出泪来。
一开始是点点滴滴的泪珠划过眼眶,再后来越来越难以抑制,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音,全身剧烈颤抖,几乎喘不过气。
女孩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赶在母亲哭晕之前,上去伸开双臂拥住了她,用出全身的力气作为支撑,没让母亲晕倒在地。
但代价是她自己也跟着一路向下倒去,跪在破旧的、冰凉的地面,双膝生疼,眼中也冒出泪花。
不管再怎么讲,苏承睿也是她的父亲,是她母亲所喜欢的人。
家中每个人都想过,一定要和睦地相处,好好表达对彼此的感情。
然而造化弄人,他们不是思想不同步,就是在即将达成一致、走上幸福的路上,突发祸事。
女孩在床前跪了很久,脸上的泪痕shi了又干,晶莹的泪珠挂满睫毛。
江寻澈在苏栖禾身后站着,什么话都没说,却也始终留在这里没走,陪着她整整六个时辰。
其实他当时听清了苏承睿那句“女儿就拜托您了”,现在也用行动无声地做了回答。
六个时辰,足够秦王的手下们把柳家这伙地头蛇连锅端起,连带着也查清了柳源的科举舞弊案,确定他十五年前乡试榜首的成绩是顶替的。
是他父亲柳方在朝廷阅卷完成后买通了一个小侍卫,潜入大书房,把苏承睿的卷子改成了柳源的名字。
后来为了不被识破,柳家干脆拒绝苏承睿上门,每次都是一顿乱棍打出去。
而且,担心这个书生考中后也进京工作,遇到柳源后脱口而出真名,所以柳方花大价钱贿赂了这些年来每一任收卷子的新人,要他们见到苏承睿的卷子后,不用弥封,直接把卷子泡水扔掉。
这也是苏承睿才华足够,却十多年来屡试不第的最大原因。
秦王看完南风递上来的汇报,捏了捏眉心,想到这真是造化弄人,相爱的苦命鸳鸯不得不被拆散,那只白皙的小鸳鸯只能孤零零地跪在床前。
好像听到了他的内心似地,苏栖禾缓缓站了起来。
跪得久了,腿在发麻,起身的时候候摇摇晃晃,险些没站稳。
江寻澈一直站在她身后,见女孩的身子朝侧边栽了过去,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扶。
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腰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