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礼豪虽然平时穿得五颜六色,但电视台的同行都知道,他其实是个食腐的乌鸦,衰得要死,别人不要的垃圾他喜欢捡来吃。
深夜档就是垃圾场,很多猎奇、实验、重口、暴力、擦边、乃至莫名其妙的节目,都放在这个时段播。
广告商不太看得上,观众大多也已经就寝,因此节目预算不高,请不到明星,如果节目想搏个收视,只能怎么吸睛怎么来。
它们内容不一定有趣,有一些甚至会让观众怀疑制作人脑子是不是有病,但是看腻了“深刻”“有意义”“正能量”的观众,就很乐于体会节目的多样性,比如偶像艺人撕开面具互呛厮打、主持人跟虫蛇亲热互动、嘉宾毫不知情地被节目组恶作剧……
在这些节目里,经常能看到刘礼豪的身影。
盲舔蛤蟆、生吞金鱼、把管子里的蟑螂吹来吹去、在盛满了蛇的盆里用牙齿把底部的钥匙咬出来……只要是在意自己形象、且对未来有职业规划的艺人,都不会做出这种事。
刘礼豪却来者不拒,异于常人,甚至都有点异于变态。
他就像个雇佣兵,但凡哪个节目想搞点新花样,刺激一下收视,就会把他找来。
只要能上节目,不管让他干什么,他都肯做。
非常敬业,非常专业,非常没有底线。
实在是不拼不行。深夜档的节目,是电视台老员工的流放地,年轻编导的练习场,同样也是底层艺人最后的收容所。
底层艺人虽然也是艺人,但处在镁光灯的背面,与耗材无异。他们大多靠兼职维持温饱,怀揣着还没熄灭的明星梦,干劲十足地珍惜每一次出镜机会,辛苦大半天却只拿到一份数目可怜的演出费,算算路费偶尔还得倒贴,运气不好的时候,在节目里当完小丑,到节目外还要被剧组抓去壮丁当苦力。没法拒绝,因为退无可退,再往后便是圈外世界,想继续等待那虚无的机遇,就只能老老实实当牛马,被全组的人指挥来招呼去,即便最后得到的酬劳仅是导演一句毫无意义的“我看好你”。
刘礼豪在剧组当免费苦力,干了一圈杂工,编剧、灯光、道具……都快把自己搞成全才了,却始终挣不脱这片泥潭。
这种看不到出头天的日子,很多人撑不下去,只好退回到普通人的世界,用毫无竞争力的履历乞求得到一份稳定工作,而原来那空出来的位置,则迅速被下一个苦撑的人顶替,并且没有观众会惦记和在意。
能撑下去并且成功的,概率小得就像一匹马基因突变额头长出了角,多少年都未必有一个。
没人想过,刘礼豪会是这头独角兽。
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豪哥,化妆间这边走。”“豪哥,水果和零食不合口味的话我拿去换。”
“刘老师,你这穿搭很时尚啊,蛮有个人特色的。”
“礼豪,你看看这个台本,有没有什么话题是你不想听到的。”
“……”
刘礼豪从后台一路到录影棚,即便笑得脸都快僵了,他也没有放下来。
心情有些微妙,有些泛酸。那是一种“终于被人看到”的感觉。
以往来到电视台来工作,他就和任何一个普通人没有差别,从来没有同行或工作人员跟他打招呼,偶尔还会因为主动去跟人打招呼,导致被新来的保安拦住;用于休息的化妆间也是跟一堆奇形怪状的人共用,那些人有的大声打电话,有的扒拉着味道浓重的泡面,有的还带来哇哇大哭的小孩,他的五感时刻遭受轰炸,想休息甚至得去走廊;负责对接的工作人员年纪很轻,脾气却都很大,喊人都是连名带姓的,开口讨要零食或者水果不给也就算了,就连一瓶矿泉水都未必能按时拿到;造型师每次来也跟他有仇一样,声称他的穿搭是视觉污染,总是逼他换上一身最不抢风头的路人套装,包括内裤和袜子,都要检查完才肯放他上舞台;几个同行之间别说是对台本,话都很少讲,彼此心里带着轻蔑,道路以目,能抬抬下巴的都算客气。
现在,这一切都被改变……
刘礼豪清楚改变这一切的根源。
“小刘,等下你坐前面,这四个机位你记一下。那个是全景,那个是拍你近景……”导演对刘礼豪说完这些之后,问他:“你的时长会稍微多一些,等下多说点《独居生活》相关的可以吧?”
刘礼豪连忙点头,可以可以。
在一个电视台录节目,本不应该提其他电视台的作品——除非蹭个热度。
上星期,金牛奖入围名单公布,隔天《独居生活》就完成了首播。
节目无论是讨论度,还是收视,都取得了不错的开局。
业内业外,其实都在关注着《独居生活》。
对业外观众来讲,这节目可以揭开明星的神秘面纱,满足大家对明星私生活的窥探欲,好奇心。
对业内人士而言,这节目是一个舞台,只要艺人完成一次演出,就可以对以往的形象进行一次公关或调整,提供给市场另一种“更真实”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