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缙之乃奔泉书院的客卿,不像大部分先生那般固定时间开课。此人一向随心所欲,闲了就带带学生,懒了就歇息,有的时候一歇小半年,书院的学生能不能上到他的课全凭运气。
慕容游这么急匆匆地来找“萧公子”,就是为了告诉他嵇缙之终于开课了。
赵眠心中一动,问:“何时?”
“半个时辰后!”慕容游气喘吁吁道,“我已经帮萧公子占好位置了。”
不等赵眠回应,魏枕风道:“替本王在萧公子旁边留个座。”
慕容游一愣,看看魏枕风,又看看赵眠,迫不得已地俯身行礼:“是,王爷。”
慕容游走后,赵眠问魏枕风:“你要和那些学生一同上课?”
魏枕风挑眉:“不行吗?”
因尚武轻文,北渊在不少文人心中形象不佳。若魏枕风能放下亲王的身份,像个普通学子一样在奔泉书院中求学,或许能成为一桩礼贤下士的美谈,传出去后,也可以让一些文人对魏枕风改观。
赵眠一颔首:“想法不错,名声好了,对你日后起事大有裨益。”
“我倒是没想那么多。”魏枕风笑道,“我就是觉得我们一起上课的话,也能算同窗了。”
赵眠恍惚了一下。
和魏枕风做同窗一起上课,上完课又去上床?有辱斯文。
赵眠沉默着,魏枕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跟着他一起沉默。半晌,他问周怀让:“什么时辰了?”
周怀让道:“快巳时了。”
魏枕风一阵窒息。他强沉下心,对赵眠道:“我去换身衣服,你等等我,我们一同去讲堂。”
为了体现出自己的谦恭下士,小王爷做戏做全套,换上了书院学生的白衣校服。
素白本是高洁之色,却难以掩盖少年张扬的性情和鲜活的姿容,即便走在Yin天之下依旧眉眼生辉,叫人挪不开眼。
赵眠头一回见魏枕风穿白色,第九十八次庆幸魏枕风不是黑皮。
奔泉书院的讲堂修得端正大气,四处可见劝学的警世名言以及一本本圣贤之书,看得赵眠心都静了不少。
圣贤之地果然能让人清心寡欲。
讲堂内,一张张长桌并排并列,每张长桌后都放着蒲团若干。从台下到台上要上两个阶梯,讲台上有一太师椅,坐在椅子上看下面,视线无阻,一览无余。
此时此刻,嵇缙之就坐在太师椅上,手持一把折扇,看上去不像他真实年龄的四十有一,而像是而立的青年。
嵇缙之早先被告知小王爷会亲临讲堂,此时见两个美貌少年站在自己讲堂门口,少不得要起身相迎。
赵眠不动声色地端详着父亲的这位旧时好友。
论容貌,嵇缙之称不上十分出色。然腹有诗书气自华,他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从容不迫的古典大雅之美,是一个气质高于相貌的男子。
赵眠本以为嵇缙之是来迎接魏枕风的,没想到嵇缙之竟先向他行了礼:“草民参见太子殿下。”嵇缙之说完,才转向魏枕风,“见过北渊王爷。”
赵眠疑惑地看向魏枕风,魏枕风耸了耸肩,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他之前从未见过嵇缙之,在书院里也没有暴露身份,嵇缙之是如何得知他就是南靖太子的?
嵇缙之看他的疑惑,笑着解释:“草民听说有一位南靖的萧大人来到了奔泉书院,说是萧相的内侄。可殿下眉眼之间六分似萧相,四分似陛下,怎可能是什么内侄呢。”
赵眠弯了弯唇:“先生好眼力。”
嵇缙之面露惭愧:“殿下想见草民大可直接宣草民便是,如此大费周章,属实是折煞草民了啊。”
在聪明人面前,赵眠也不拐弯抹角:“孤很好奇,为何父皇和丞相都对嵇先生青睐礼遇,故而想来探探先生的虚实。”
“不敢不敢。”嵇缙之做出请的手势,“殿下,王爷,请。”
除了事先给赵眠和魏枕风预留的座位,其他位置上都坐满了学生。众人穿戴无差别,不少人也当着上“翩翩少年”四字,可此二人一落座,其他人自然而然就成了陪衬。
这些学生在各自的家乡都是小有名气的才子,心里有着一股傲气。想令北渊小王爷见识见识他们奔泉学子的风采傲骨,更想给南靖的萧公子留下深刻的印象,一个个昂首挺胸,甚是积极。
“今日咱们来聊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嵇缙之站在讲台上,悠悠道,“自古以来,废长立幼为何会是取乱之道?”
众学子顿时又惊又喜。喜的是,老师显然是在含沙射影小王爷的夺嫡之心;惊的是,老师堂而皇之地提出此事真的不会惹恼王爷么?
不少人向魏枕风投去期待又惧怕的目光。只见小王爷面不改色地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笔,蘸了蘸墨,在纸上书写了起来。
“怎么都不说话?”嵇缙之笑道,“不必顾忌,你们直抒己见便是。”
众人为之一振,他们老师都不怕,他们又何惧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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