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嘴。”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口中不断有药汁送进,沈鸢倚在床头,背靠软枕,脑中仍旧混沌不清,但双唇却条件反射地微微轻启。药汁入口,舌腔被苦涩充斥,沈鸢下意识地细眉紧蹙,然她怯怯看了眼男人Yin沉的脸色,一时没敢说话,也没敢推拒,愣是硬生生地将药汁咽下。
卫驰虽将她从腿上拎了起来,但念在她处在病中,未将人完全推开,而只是将人扶起坐好。
若说方才那一刻,他以为沈鸢的栽倒是刻意为之,而此刻看着她几分诧异几分呆滞的眼神,还有一脸乖顺得不能再乖顺得样子,便不难猜到方才当是错失,而非刻意。
许是沈鸢每回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游刃有余、成竹在胸的样子,今日头一次见她失误后张皇无措的样子,卫驰竟觉出几分趣味来。他本就是来探她的病情的,此刻手里又拿着药碗,卫驰扬了下唇角,不再多想,只执起瓷羹,舀了勺汤药,送至她口边。
沈鸢显然还未从刚才的失误中回过神来,听到声音,先是掀起眼皮,怯怯看了对方一眼,后极为乖顺地,一口一口将送至嘴边的汤药咽下。
一碗汤药很快见底,待听见瓷羹和碗底触碰发出的清脆响声时,沈鸢才缓缓觉得头脑清醒了些。今日她不过略施小计,他便亲自前来,且还为亲自喂她喝药,他对她定然是有几分感情在的,同情也好,怜惜也罢,总之卫驰的温情弥足珍贵,她不想错过,也不能错过。
最后一勺药汁入口,眼见卫驰即将起身,沈鸢伸手拉住他的衣摆,拿眼怯怯看他:“将军……”
这是不想他走的意思。
卫驰本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只是想将手中药碗放在桌上罢了,此刻衣角上的轻轻一扯,却似有千斤之力般。
除此之外,还有他头一次看见的,她眼底流露出来的依恋和不舍。
卫驰没动,只将手中瓷碗随手放在床头的矮几上。
沈鸢意外卫驰今日的好说话,似乎从未见多他这个样子,不仅对她的意外失误没一句斥责,还极富耐心地一口一口喂她喝药。
暖黄烛火将男人冷峻的眉眼映照出几分温柔来,沈鸢侧头看了卫驰一眼,目光不自觉落在他唇上,想起昨日她胆大妄为的那一下,脸一下热了起来,直蔓延到耳根。
即便有夜色遮掩,但这样近的距离,卫驰还是能清晰看见沈鸢脸上的变化,知道她的羞怯从何而来,卫驰勾一下唇,淡淡道:“手。”
沈鸢怔一下,很快明白过来,卫驰所言何意。她以腕上伤势为由,引他前来,此事因他而起,卫驰心中多少怀有些许愧疚,这是要帮她上药的意思。
她原本在心中仔细掂量着,此刻她该说些或做些什么,才能不白白浪费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没想眼前的机会已无须她再费心争取,而是自己送上门来。
沈鸢扬了下眉尾,后缓缓伸出手来:“将军轻些,我怕疼。”
卫驰看她一眼,他行军多年,虽非医者却对简单的外伤十分了解,她腕上的这点伤势,究竟疼不疼,有多疼,他心里一清二楚。
明知是故意,他却没有拆穿,只打开装药的白色瓷瓶,沾了些白玉膏在指腹,而后缓缓拉过她的手,轻覆上去。
粗粝指腹摩挲过细白皓腕,疼痛倒没多少,只觉腕上一阵酥酥麻麻的痒,直钻心底。
窗外起了风,北风拍在窗棂上簌簌作响,与屋内的阒静无声形成鲜明对比。
沈鸢原本靠坐在床头,喝了药后,倦意更甚,方才的失误使她不敢再轻举妄动,手腕处的温热触感蔓延开来,身子也在不知不觉间,逐渐放松下来。
卫驰的目光一直落在眼前细腕之上,因怕再伤了她,他刻意敛着力道,带茧的指腹在她腕上轻缓摩挲。她虽生得一张玉软花娇的面庞,且每每见他时总作乖顺模样,然他心里清楚,顺从不过表象,她心中是另有所图。
只今日,依赖是真,此时此刻的乖顺也是真,而非从前的假装和敷衍。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大,隐约还能听见细碎的扑打声,听着似又下起雪来了。
白玉膏在她腕间慢慢化开,直至消失殆净,手上动作未停,卫驰的目光落在沈鸢渐渐垂下的眼睑之上,忽地想起那日她昨日眼底噙着泪,对他说得那一句,“你可以,抱抱我吗?”
目光柔和下来,卫驰低头,看着眼前少女宁静的睡颜,伸手将她额角垂下的一缕碎发,撩至耳后。
她故意引他过来,三两下的功夫,却又心安理得地睡去。
看来是真累了,卫驰听着耳边轻缓绵长的呼吸,将手缓缓收回,而后扶着她的背脊,将人缓缓放低在床榻之上,待确认她睡安稳之后,方才掖了下被角,阖门出去。
◎阿鸢,本就是将军的人。◎
断断续续下了三日的雪, 方才迎来一个晴天,云层散开,朝阳露出一角, 普照万里。
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心中记挂的事情得到解决, 身上的风寒好起来自是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