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敬仰楼的藏书库房,专门有一层楼,一本本一册册书,都记载着历史上所有可能是外乡“谪仙人”的丰功伟绩。
故而剩余一大半,其实就是曾经所有造访藕花福地的谪仙人,被唐铁意一刀劈成两半尸体的游侠冯青白是,聚拢了一大拨莺莺燕燕、将人间佳丽金屋藏娇如饲养金丝雀的春潮宫周肥是,鸟瞰峰陆舫是,更早,当年被两位挚友俞真意和种秋联手杀掉、遗留一把仙人佩剑的人也是,百年之内是如此,百年前,千年前,还是如此,所有将一座福地视为游山玩水、砥砺道心之所的谪仙人,都曾在这座天下留下他们或劣迹斑斑或光怪陆离的掌故,一场无缘无故的战火硝烟,嚣张跋扈的权相干政,既是用兵如神又能呼风唤雨的护国真人,祸国殃民、篡位称帝的乡野出身女子,不计其数的神人仙迹和江湖传说……
钟倩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他心情并不轻松。
这座家乡天下对上那座落魄山,何止是细胳膊瘦腿的稚童,对上个身强体健的成年人。
只是前者运气好,碰到了一个喜欢讲道理的后者。
钟倩去过外边,而且就在山上待了那么久,这位每天看似“让我躺着享福、求你们千万别扶”的金身境武夫,一直在听一直在看一直在想。
可能是老厨子见他识趣,没有笨到无药可救,某次在院内纳凉赏月,老厨子就让钟倩思考一个问题,家乡怎就变天了。
钟倩只是摇头说不知,让老厨子说道说道,朱敛就笑着说天地间有灵气流转,才有了炼气士和山水神灵,人间多出了武运,江湖就有了更多的武学宗师,而这些馈赠,都是我们落魄山给的,不能说全无私心,只是当个善财童子,但是真要与你们讨债一场,那也至多是“给十取一、还得再给”的买卖,何况这“取一”,更多是那些无主的天材地宝,或是某些自愿离开福地、谋求大道的修道胚子,是为“仙苗”与“地材”。
道观门口那边,江神子始终保持拔刀却不出鞘的奇怪姿势。
能够受邀参与大木观议事的,都是人精和老江湖,陆陆续续终于猜出真相了。
江神子咬牙切齿道:“陈剑仙,你就连让我拔刀都不肯吗?”
陈平安笑着反问道:“学艺不精,技不如人,还有理了?”
曹逆沉声道:“陈剑仙何必辱人至此?!”
“我既没有让你站起身,也没有让你坐回去。你先让我出人意料,我就让你小吃一惊,这叫礼尚往来,谈不上侮辱。”
陈平安没有转头,只是双手负后,看着门口那边的蒋泉,“当然,你要觉得这是侮辱,我拦也拦不住,只要你肯改口,稍后打群架有你曹逆一份,我就跟着改变主意,马上让你落座。”
如果不是这场蒋泉找上门来的报仇、周姝真不惜身死也要为家乡天下挣取一点便宜的先声夺人。
陈平安早有腹稿,想要把话说清楚,就得先解决历史遗留问题。毕竟要讲“一个”道理,何止是“这个”道理。
藕花福地,对于历史上那些来此红尘历练或游戏人间、肆意搅乱天下秩序的谪仙人,可谓深恶痛绝,恨之入骨。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同理,若是前人留下个烂摊子,后人就得帮着擦屁股,除非不接手。
陈平安也允许高君他们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比如一开场就摆出兴师问罪的姿态,翻旧账,将所有当过王八蛋的谪仙人直接与自家落魄山挂钩也无妨,讲价格谈买卖嘛,不寒碜,漫天要价坐地还钱,都是合情合理的。
他也理解周姝真和敬仰楼的那种不甘心,不甘心这座天下有灵众生都像是身上贴有一个确切价格的……货物!
但是得坐下来好好聊,双方万事有商有量,一件事谈得拢就迅速敲定,谈不拢就暂时搁置,这才叫议事。
不然他何必单独前来大木观,让朱敛和周首席一坐,再让小陌或是谢狗一坐,之后就可以随便你们闹了。
事先找几个托儿,比如南苑国太上皇魏良或是谁,一场议事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这都不叫钓鱼,而是一网打尽。
连同四国皇帝,全部关起来,纯粹武夫关个十几二十年,练气士和山水神灵关个一百年几百年的。
缺了你们这三十几个人而已,莲藕福地不还是福地,人间不还照旧是人间?
宋怀抱已经踢了靴子,盘腿而坐,是五岳山君当中最没有正行的一个。
这个昨夜曾经说出一句“君不密丧国,事不密丧身”的西岳山君,今天就又是变成意态慵懒的花花公子模样了。
跟其他人忙着心思急转、审时度势不太一样,同样没闲着的宋怀抱,却是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大饱眼福。
今天参加议事的女子,除了北晋国边境的老妪山神王箕,其余的,都好看,姿色之美,体态或清瘦或丰腴,各有千秋。
他那西岳辖境,与南苑国山河有不少重叠版图,但是魏与那龙袍少女曾经秘密登山,却吃了个闭门羹。
但是宋怀抱在聚拢了一众鬼物阴灵之后,曾经数次主动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