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青跷起二郎腿,轻轻拍了拍靴子,嗤笑道:“我们几个,是还很难说,唯独你魏山君,文庙那边会不批准?不给你面子就是不给陈山主面子,不给陈山主面子,就是不给文圣老爷面子,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历史上,曾有宗门仙府与湖君关系交恶,闹得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前者一不做二不休,就联手数国朝廷,干脆在大湖一系列水源河道的上游,直接筑造起座座堤坝,然后更换河道,短短数十年之内,导致那座大湖干涸见底,亿兆水族死亡殆尽,一尊湖君最终金身崩碎。不过这种两败俱伤的惨事,终究还是特例,更多神灵与练气士的关系,要么精诚合作,同舟共济,要么是被利益捆绑在一起,再不济,至少都能维持个表面和气。
此外,就是五岳地界边境地界,以及一岳辖境内部的山神水神,相互之间时常有类似“借水”或是“引流”的举措,山水气数,文武气运,都有可能互通有无,取长补短,尽可能照顾到灵气稀薄和香火不盛的贫瘠之地,遇到大旱或是洪涝、地震等异变天灾,尤其是涉及练气士、山上仙府的一些灰色手段,诸多神灵在不僭越、不违例的本职框架之内,都可以与近邻们通个气,相互帮助,例如山神最怕有来龙没去脉,而练气士的道场开辟,若是不讲“江湖”道义,只顾着收拢天地灵气而不往外流转丝毫,这种仙府的建造,无异于在一尊山神的绵延身躯上打了个窟窿,又比如水神最怕那种什么千年难逢、百年一遇的大旱,长久经受大日曝晒,河床干涸,便如市井凡俗的那种肌肤龟裂,极为遭罪,一个不小心,祠庙内的水神金身,就会出现不可逆的裂纹。
魏檗说道:“我们这些自拟神号,文庙通不通过还两说。”
晋青吃瘪不已,看着魏檗,想要确定是认真还是开玩笑。万一真传到文圣的耳朵里去,终究不美。
魏檗微笑道:“回头我跟文圣转述一下晋山君这个道理。”
论一洲各类掌故之娴熟,还真没有谁能比他们更加知根知底。
谁不知道,早年魏山君曾经远游至北岳与中岳接壤处,跟山君晋青在各自家门口,大打出手了一场。
不过这些年两位山君的关系倒是有所缓和,传闻是那位陈山主亲自出面帮他们撮合,不惜亲自走了一趟掣紫山。
大先生他们几个读书人,先前离开落魄山,好像目前还没有在其余山岳露面,极有可能,他们是在视察各地风土人情。
晋青问道:“这么大的喜事,你们披云山不得办一场夜游宴,庆祝庆祝?”
今天能够在此落座的诸位神灵,都是山上当之无愧的封疆大吏,虽说也分出了个各自心中有数的三六九等,但是任何一位山水神灵,只要等到议事结束,打道回府了,他们就都是各自辖境内的说一不二的“土皇帝”,管辖着数量堪称多如牛毛的一众江河正神、山神土地、河婆河伯和各级城隍。一般来说,山河地界辖境内,只要没有宗字头门派,这些高位神灵就更自在几分。
在大骊御书房内,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练气士与山水正神,都不可心声言语。
在座山水神灵,谁不羡慕魏檗的山上人脉。一来北岳管辖着大骊王朝旧版图,披云山在山水官场的身份,有那么点类似京城府尹,故而与大骊宋氏天然亲近,
闲聊的内容,多是些山水趣闻和练气士的事迹。
蒙嵘打圆场道:“不管文庙通不通过我们的自拟神号,这次是要感谢魏山君的提醒,否则我们根本都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谁不清楚,如今文庙真正管事的一把手,其实就是老秀才。
如果不是魏檗传信至其余山君府,说依循礼圣亲自定下的文庙上古旧例,各洲山君、大渎公侯可以自拟神号,不然谁敢想?
因为皇帝陛下还没道场,已经在屋内落座的,就各聊各的,等到魏檗带着三位储君山神一起进入御书房,屋内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一来北岳地界是大骊宋氏龙兴之地,山君魏檗属于一等一的天子近臣,再者如今整个浩然天下,谁不知道披云山跟落魄山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所以一些跟那个年轻隐官没什么交集的山水正神,就想着跟魏山君拉好关系,以后自家山头的庆典,不说邀请陈平安亲临典礼,让魏山君帮忙说个人情,得到一封陈平安的亲笔贺贴,总归是一种颜面有光的锦上添花。
等到魏檗进入御书房,屋内就不再聊南边桐叶洲的大渎开凿一事,至于夜游宴,更是故意绕开不提。
据说是国师崔瀺早年与一位大骊旧山君的提醒,后来就约定成俗了。
晋青问道:“以后是不是得喊你一声‘灵泽’神君了?”
晋青问道:“阮供奉怎么没来?”
怎么说龙泉剑宗都是北岳地界仅有的两座宗门之一,刘羡阳是陈平安的同乡挚友,陈平安又是你魏山君的好兄弟,可以办一场。
作为大骊王朝的首席供奉,龙泉剑宗的上任宗主,阮邛照理说是不会缺席这场重要议事的。
魏檗懒得跟他废话。
魏檗说道:“好像是刘宗主要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