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对于卡洛琳,有特殊的意义。
1928年的她正值十九岁的青春年华,将大部分时候的夜晚都贡献给了“丝绒窗帘”的舞台。这是一家隐藏在波士顿远离市中心的某处角落地下室的小酒吧——卡洛琳觉得在那里的工作经历称不上十分愉快,在那儿,昏暗的灯光和呛鼻的烟酒味是它的标配,对于一个能请得起舞女的酒吧来说,它算是非常廉价的一款。走进这个小酒吧,你会惊讶于它那低矮的天花板和狭窄的空间,小小的吧台附近拥挤地摆着几张小桌,墙上贴满了香烟的广告,以掩饰那些斑驳的老旧痕迹。舞台也很小,配乐的设备也很简单,没有专门的乐队来伴奏,一台留声机就是所有的奏乐工具。生意最好的时候,这里便会被呛人的酒味和烟味填满,卡洛琳闻到它就想吐。
但卡洛琳却从十六岁起就在这里做舞女,一直做到她成年。原因无他,她打小就没受过什么正经教育,离家出走后自然就谈不上有什么技能傍身了,便只能在这种最见不得人的地方打工谋生。她的舞蹈也是进了酒吧后现学的,就算同样是行走在法律边缘的地下行当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卡洛琳那点外行的舞蹈水平,可没办法去市中心给那种背后站着黑帮的“高级场所”献舞。
当然,如果只说跳舞本身,卡洛琳还是喜欢的。尽管舞台很小,但也足够她在上面尽情地舒展四肢,那种自在的感觉让她短暂地在幻想中化为一只翱翔于蓝天的海鸥。
就是在1928年的年初,大约是一月末尾的时候。那个晚上,“丝绒窗帘”中如往常般被香烟和私酒的味道环绕。昏暗的灯光之下,附近的居民们聚集于此,无论是黑人还是白人还是黄种人还是拉丁裔还是别的什么人,都试图在酒Jing和烟草中寻求一种短暂又迷幻的快感。
留声机断断续续地播放着爵士乐。卡洛琳站在舞台上,随着音乐的节奏扭动身子。客人们偶尔会抬头打量她一眼——她知道他们在看她哪里,但她懒得理会,他们的窃窃私语也不是她关心的。她只是随心所欲地舞动,穿着自己好容易攒钱买的一套黑色吊带短裙,把自己想象成黑色雏鸟,不在乎他人的目光,只用自己未成熟的羽翼盘旋于空中。
今夜的酒吧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门打开后,三名年轻女子陆续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女士穿着一身整洁的衬衫和裙子,却用不耐烦的眼神看了一眼她的同伴们,嚷嚷道:“你们俩还在犹豫啥,快进来!”
“哎哟,南希,我们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总是有点紧张的嘛。”说话的是位黑发黑瞳,黄皮肤的女性——东方人?卡洛琳在内心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就听那黑发女性对走在最后的人说:“好啦,伊迪丝你也快进来,别让南希生气。”
“……”
最后进来的人没有说话,跟在两人身后。她的头发呈现一种近乎白色的淡金,一双灰蓝色的眼睛下面是难以忽视的青黑色,与她同伴的神采奕奕相比,显得十分……颓废。
“史蒂芬妮,你别老是帮伊迪丝说话!”叫南希的女子不满地瞪了一眼其余二人,气鼓鼓地走向吧台,没好气地对酒保说:“来三杯葡萄汁。”
说是葡萄汁,但其实指的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懂。有时候卡洛琳也不知道禁酒令的推行到底有没有那个必要,现在看来好像只会起到反作用。
三个年轻女生拿了她们的饮品,在角落坐了下来。
她们的到来毫无疑问吸引了其他客人的目光,大家都在对这三个人小声地指指点点。对此,那个叫南希的女人怒气冲冲地转过头,大吼一声:“他妈的,没见过大学生啊,一群蠢货!”
原来是大学生?
卡洛琳觉得自己对大学的某种幻想破碎了。大学……那对她来说曾经是多么遥不可及的存在啊。
她暗中摇头,把想法从脑子里赶走。不管是高贵还是低贱,只要来到“丝绒窗帘”,就是这儿的客人,作为此处的表演者,她只要尽到自己的责任就好。
南希和史蒂芬妮喝了几口,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谈起话来。她们的声音和其他桌上的谈话声混杂着,卡洛琳是根本听不清她们在说啥的,尽管她很好奇大学生们到底会在酒吧聊什么。反倒是那个叫伊迪丝的金发女生,只是小口地喝着杯子里的“葡萄汁”,看起来无心参与谈话,经常性地就朝舞台的方向瞥一眼。
哦,她在欣赏我的表演吗?卡洛琳想。
一曲完毕,到了卡洛琳的休息时间。她在卫生间对着镜子补妆,在用廉价的粉底搽脸的同时,不忘打量一下镜中映出的自己。
红色的波浪长卷发一直垂到肩膀,如猫般的绿色眼睛,脸上的雀斑带来了一种野性的风情。
我长得还真好看。卡洛琳偶尔会这么想。怪不得刚才那个金发妞会注意我——
然而不等她陶醉在自己的长相中,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吵嚷声。伴随着门被撞开的声音,卡洛琳的心也猛地一沉。
警察来突击检查了。
毫无疑问,这群穿着西服的警探的到来掀起了sao乱,卡洛琳可以听到顾客们慌乱地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