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户人家是村里的老光棍, 年轻时家贫没有讨上媳妇, 年纪渐长以后村里没几个人看得起他, 他索性没脸没皮起来, 只有两个侄儿偶尔才会看顾他几回。
不过因为没有家小拖累, 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荒年到来以后并不比有儿有女的人过得差。
两个侄儿得拉自家家当,分不出太多Jing力照看他,走陡坡时,老光棍拉着自己家当,牟足劲往前走,旁边不时还有村里汉子奚落他,本来还想着先把水桶放在地上让亲近些的子侄帮忙看着,一急之下就不管不顾自个儿拉着所有家当往前走。
下坡时还好,稳稳当当让他给走下来,上坡时却因为力气不够没能继续前进,本来停下想要喘口气来着,结果木板车却差点滑下去,他倒不像榆树家那般翻车,但车上的水却几乎全部洒掉。
老光棍受子侄照扶颇多,一想到自家没有水以后还得靠子侄接济,心里怪不舒坦,他不像榆树娘那般大声哀嚎,只自己悄悄背过身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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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一家人算动作快的,当她家把东西全给运到对过,队伍里至少还有一半人家没有运完,包括王宝兴一家人。
王宝兴家里两辆车,装粮食的那辆还好,一家人使使力便运到对过,虽说中间难免劳累困顿,相比于能够把家当运过去却不值一提。
后头那辆装着大澡桶与其他家当的骡车才让王宝兴无比为难,整辆车东西不少,他怕澡桶里头的水会撒出来,不知该如何运过去。
至于像木槿家一样将东西卸下来运,在王宝兴家是行不通的,不提别的,光那个大澡桶几个人根本没办法抬起来,只能靠牲畜拉过去。
第一趟运粮食时,王宝兴带着两个儿子并儿媳一起把车赶到对面,只留下老妻一个人看顾骡车,因为周遭的人大多刚打过水,所以他并不怕别人抢;但第二趟却让他无比为难,他牛车上装的都是粮食,像开始那般留一个人看顾的话,王宝兴总怕出现意外,即使周围有自己车队里的人,他也不敢大意。
王宝兴见老四一家已经把家当全给运过去,才郑重把牛车上的缰绳交给王宝山,又把幼子王崇运留下看管,他带着家里其他人继续返回去运水。
即使中途不免洒出来一些,但这个结果对于王宝兴而言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结果不等他喘两口气,就听到队伍里一片嘈杂之声,其中的哭泣声格外刺耳。
王宝兴从水囊里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水,才赶过去问大伙发生何事。
有早就在旁边看热闹的人说:“榆树和柺子叔两家的水洒了。”
他口里的柺子叔就是老光棍,他其实同样是王家族人,和王宝兴王宝山同辈,大名也是宝字辈的,小名叫柺子,不过排行靠后,族里好多后生就叫他柺子叔。
王宝兴听见,心上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刚听见哭声时,他还以为车队里有人粮食被抢呢。
方才过路时,周边好些灾民没有离去,眼巴巴盯着车上的粮食,王宝兴毫不怀疑,只要他们的车不小心翻掉或者粮食落下来,在一旁守着的灾民就会一哄而上把粮食给劫掠去。
虽说水源在荒年亦极其珍贵,到底不如粮食贵重,水被洒掉还能再打,粮食被抢会直接没命。
榆树一家和柺子见到王宝兴过去,跟看到救世主似的,一边一个抱着王宝兴的腿,他们原本都瘫坐在地上,这个姿势反而给他们提供了便利。
王宝兴被哭嚎地心烦意乱:“且慢慢道来。”
两家你一句我一句将事情缓缓说起。
说话时,榆树偷偷觑着王宝兴的脸色,他心里清楚,自己家往后的命运可能就靠王宝兴一句话。
走到这里,如果再折回去打水,恐怕又得耽搁一天功夫,而且只有他们两家折回去打水的话,万一被灾民围击该如何是好,少不得需要王宝兴说句话让族里出几个人陪自家一起过去。
等事情平息,榆树才问王宝兴:“族长,那您发句话让队伍里头等等俺家?”
说是如此,榆树就等着王宝兴再跟他客套让族里人一起过去了。
王宝兴久久不开口说话,等得榆树格外心急,连原本瘫在地上哭的榆树娘都停下抹眼泪的动作。
王宝兴一想起因为打水而耽搁一天时间,心头简直都要滴血。
对于逃难的人来说,一点时间都不能耽搁,不然为什么之前有人累晕倒他不肯停下来?
王宝根咬着后槽牙说:“族长,不行的话每户人家接济一瓢水给他两家,总好过耽搁一天时间。”
队伍里头二十几户人家,每家舀出一瓢水就能解榆树柺子两家的燃眉之急,王宝根晓得他说这句话,必定得罪人,但如今情况危急,他顾不了太多。
王宝根平素为人热心,在王家宗族里有着极高的威望,不少人家心里头并不乐意,见王宝根开口才没有挤兑回去,但也有实在不愿意出水的人家,怒道:“你愿意给你给,反正俺家水不多,自家不渴死都极难,哪有余力接济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