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负刍五年二月,沛县丰邑中阳里,一处二进的小院落内,有一株犹如庭盖的大桑树,树荫下,一对父子正在对峙,气氛相当紧张。
发髻上扎帻,留了一把浓须的三十三岁老光棍刘季,先是看了看地上那个被铜锥剖膛破腹的皮鞠,再抬头瞧瞧自己气鼓鼓的老父亲刘太公,露出了笑。
“我父,你若是气恼,往我身上打就是了,何苦拿这鞠出气,好歹是我在邑市上花三十蚁鼻钱买的,多可惜……”
刘太公模样和刘季有几分相似,都是额头突出,鼻梁较高,放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如今老了以后,须发斑白,但还没到拄拐杖的年纪,天气晴好时,还能和儿子刘仲一起下地干活。
老刘家曾经是魏国大夫,四十年前才迁到丰邑,虽然早就不是钟鸣鼎食之家了,但好歹有良田两顷,五亩之宅,养着狗、彘,细心打理的话,一家人温饱不成问题,刘太公甚至还能娶一小妾。
可如今,到了本该逗弄孙儿的年纪,他却不得消停,皆因不成器的三儿子刘季……
“不肖子!”
刘太公气得坐到了门槛上,他方才和二儿子插秧回家,却发现干活时不见人影的刘季,正带着同里少年蹴鞠玩乐。
蹴鞠是齐楚轻侠最爱的游戏,刘季技艺高超,蹴鞠耍得花团锦簇,那些小他十多岁的少年们就只会用蛮力瞎踢了,一脚飞起,竟将院子里的坛罐都给砸了!
少年们见闯祸了,便一哄而散,屋里的刘媪一边骂这群小崽子,一边出来心疼地收拾,唯独刘季不当回事,在那哈哈大笑。
刘太公气不打一处来,这才把刘季的皮鞠给戳破了,还大骂道:“刘季,你到底是不是老夫亲生?整日游手好闲,与我无半分相似!”
刘季忍俊不禁,看向了母亲。
这话一旁的刘媪就不爱听了,她起身叉着腰,直呼刘太公的骂道:“刘昂,你年轻时不也整日在中阳里斗鸡、蹴鞠?我看最像你的,就数季儿!”
刘太公被揭了老底,声音低了几分:“那是年轻时,待到二十多岁,我也务农耕田为业了。谁像这不肖子,年岁三十有三,竟还与小他十来岁的里中少年厮混。前年厚着脸皮跟我要了上千钱,说要去魏地做大事,结果呢?去时两手空空,回来亦两手空空,连剑鞘都丢了!这就是你说的大事!?”
“算了算了。”刘媪见丈夫旧事重提,连忙打圆场,招呼他们吃饭。
饭桌前有四人,因为大哥刘伯早死,二哥刘仲已分家单过,小弟刘交外出游学,如今家里就刘太公的一妻一妾,以及刘季这个不要脸的啃老族在。
“今日还是无rou啊。”
刘季有些挑剔地看着朴素饭食,若有所思,自从几个月前,秦楚在淮北开战以后,作为边邑的丰沛也赫然紧张起来,楚国官府要他们上缴的粮食比往年多了一倍。
刘太公依然生气,别过身子懒得看刘季,刘媪则宠溺地给儿子添满饭,也苦口婆心地劝道:
“季儿,汝父说的也不无道理,我托人为你做媒,听闻你依然无所事事,皆不愿嫁女。再如此下去,难不成就不娶了?要不学学你仲兄,帮家里事农耕务产业?”
刘季脸不红心不跳:“季生性跳脱,不喜务农。”
说实话,他其实很看不起小气又无胆,只知道在土里刨食的二哥。
“那要不要学汝弟,去游学?”
刘太公小妾李氏所生的儿子叫刘交,天性好读书,在里中小有名气,去年刚送到鲁地浮丘伯处学诗书。
丰沛之间虽称“西楚”,但因为与邹鲁接近,所以十分好儒。年轻人学得儒术,亦是一条出路,好一点的,会被楚国的县公县尹邀请去做门客,再不济,也能给人办丧事,弄点闲钱花。而刘季年少时好歹跟邑中父老学过识字,在母亲看来,儿子只要用心,肯定也能成,不会比那小妾生的差!
谁料,刘季更是面露厌恶,他最讨厌儒者儒术了,往常做游侠儿时,在沛县见到那些穷酸儒者,他定要将他们高高的儒冠抢下来,往里面撒尿!
“要不然,去做商贾?或者屠狗酤酒,若需本钱,我这还有些余钱……”
丰沛与陈地一样,都通鱼盐之货,故民间多商贾,对做生意的人也没有过分歧视,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一旁的刘太公唾了一口:“让他去酤酒屠狗,怕是要先把自己灌醉吃够罢?”
听到这,刘季忍不住了,将扒拉完的饭碗又递给母亲:“母,等这一阵过了再替我想出路罢,我如今就是要在家里躲着,若贸然露面,指不定就要被官府抓了壮丁,要我像邻家阿绾那样,被逼着去守城!”
卢绾是刘季家的邻居,两人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乡民便持羊酒一齐祝贺两家,还起哄让二人做兄弟。
二人长大后,当真情同手足,还共同拜了邑中一位夫子学识字,为同学,相敬爱。后来也一起做游侠,卢绾常跟在刘季屁股后面做小弟,刘季犯了事,楚吏来找人,就经常去卢绾家里躲避。
可这一回,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