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勰已是涕泗满面,将诏书收起,颔首道:“陛下安心,臣与诏书共存亡!”
以最后一丝气力,元宏吩咐三宝道:“将朕行囊内,皇后当年结罗缨取来…便让它伴朕同去…”
接过三宝所递罗缨,元宏方缓缓闭上了双目。
太和二十三年,四月初一,元宏驾崩,庙号高祖,谥号孝文皇帝。
伤别离(三)
宫城内外,一片素白。
遵元宏遗诏,待大丧之后,遣散宫中所有妃嫔,皆可回家再嫁。
灵堂之内,禾默跪于前。
近婢汪氏轻轻行至近前,跪于禾身侧,小心道:“皇后,您跪了一天了,茶饭不进,您凤体如何吃得消啊…”
见禾只沉默不语,汪氏愈发忧心如焚,却亦是无可奈何。正踌躇之间,便见大监三宝入了内来。汪氏如落水之人得了浮木,急忙忙起身近前,小声对三宝道:“大监,您快劝劝皇后吧…”
三宝点了点头,摆手示意汪氏出了外去。
伏身跪地,三宝先叩拜皇帝灵柩,而后向禾行礼,道:“皇后,奴知您心中悲痛,只陛下已去,您身怀龙胎,便是为了龙胎,亦当保重自己啊!”
回宫这几日,三宝虽与禾数次见面,却因灵堂内王孙众臣诸多,不得近前叙话。今日满七日之期,诸孤哀子皆毋需再于灵堂守灵,方得了叙话之机。
见禾仍是不语,三宝又劝道:“皇后,陛下临行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皇后,若皇后执意如此,陛下在天之灵又岂能瞑目…”
心下轻叹一声,三宝又接着道:“皇后,您莫要屈着自己,陛下明日便要出殡,您有什么话,便道于陛下知晓…”
闻三宝之言,禾再无法自抑,一声“元郎”,已是潸然泪下。
望着眼前的灵柩,禾轻声低唤:“元郎,你怎能将妾一人丢下?你怎能不令妾见你最后一面?元郎…”
三宝亦随着落下泪来,以袖拭泪,三宝道:“皇后,陛下岂愿离皇后而去?陛下行军之时,带着皇后当年所赠罗缨,龙御归天之际,亦是将罗缨紧握于手…陛下并非不愿见皇后最后一面,只陛下知皇后生产在即,若车马劳顿,恐伤及皇后与龙胎…皇后,陛下遗愿,便是要皇后保全凤体,平安产子啊!”
闻三宝之言,禾肝肠寸断。涕泗满面,禾喃喃道:“元郎…失了你,便是千秋万岁,于吾而言又有何意?”
三宝见禾如此伤悲,便将元宏临行之言道出:“陛下着奴转告皇后,若有来生,陛下愿与皇后做一对寻常夫妻,隐于山林之间,不问世事俗务…皇后,陛下待您一往情深,皇后不为自己,亦该为陛下,为公主与龙胎而保全凤体…”
不及三宝言罢,彭城公主元钰怒气冲冲入得内来:“皆是因了你这个妖妇!自你入宫,后宫便无一日清净。是你,诞下心宿恶星,非但害死了高贵嫔,冯太师,冯娷,如今连皇兄,亦被你母女害死!”
三宝忙劝阻道:“公主,您不可对皇后如此无礼…”
元钰挥手一记掌掴三宝,道:“何时轮到你来指教于吾!”
这许多年,三宝因近侍元宏乃其心腹之人,便是王公贵胄,后宫妃嫔亦待其礼让三分。此时元钰有此举动,三宝岂能不知其乃借自己而震慑皇后。只三宝忠心元宏,不容任何人待皇后不敬,忍痛垂首,三宝道:“奴不敢,只陛下灵堂之内,容不得公主叫嚣,还望公主自重!”
元钰岂能畏惧三宝,冷哼一声,斥责道:“放肆!你不过一个贱奴,何人予你胆量,竟敢与吾如此言语!吾与皇兄一母同胞,这世上唯有吾与皇兄最是亲近,如今皇兄驾崩,吾自当究其原委…”
伸手击掌,几名内侍自灵堂外疾步入内。元钰指着三宝道:“自今日起,吾革去你大监之职,交予廷尉处置!”见那几名内侍面有怯色,元钰忿忿道:“吾与陛下皆托体先帝,如今陛下驾崩,自当由吾待其照拂太子,料理后宫…”
三宝毫无惧色,直言不讳道:“公主虽与陛下一母同胞,然公主早已嫁作人妇,不过陛下体恤公主寡居,方令公主回宫小住。陛下虽龙御宾天,然皇后安在,这前朝后宫自当以皇后为尊。”
三宝之言,令元钰如同被人掌掴一般。元钰瞬间暴跳如雷,正欲抬手再掌掴三宝,便见禾起身行至近前。
禾一脸平静,音色虽微却铿锵有力:“公主既与陛下一母同胞,便该知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吾乃陛下昭告宗庙社稷所册的皇后,公主可无视于吾,却不可不尊宫规祖制。吾敢问公主,大监方才之言何错之有?”
禾素来温良谦恭,与世无争,元钰从未将其置于眼内。然方才禾所出之言,却令元钰始料未及。面对这个温弱女子,元钰不知为何,忽地心中一颤,竟有如当日于元宏跟前一般。
元钰恨不能一把将这个女人推倒,却不知缘何,瞧见禾方才凛凛目光,竟有瑟瑟之感。
狠狠瞪了一眼三宝,元钰拂袖离去。
皇帝驾崩,举国皆哀,绝朝事十日,以作哀悼。太极殿内,元